攻克了「郿」之後,呂武肅清了城中的反抗,見了那郿氏少年一面。
沒什麼好說的。
無外乎是入侵一方與守土一方,進行一套遞玉與收玉的環節。
郿氏少年的一句話相當有意思:固所不願,何加於人,當有如此報應。
講的是秦國用不講「禮」的手段去對付晉國,總有一天也不再受到「禮」的保護。
這是一個明白人啊!
郿氏少年問了呂武一句話,晉軍攻下「雍」之後,會保證嬴姓的祭祀不斷絕嗎?
呂武只是笑而不語。
這個少年不但聰明,還有些陰沉。
那意思是巴不得晉軍連「雍」都攻打,還是警告晉軍別去碰「雍」這座秦國都城?
不管是哪個意思,總歸不是好意。
呂武在城外留了三分之一的部隊,選在渭水邊上進行駐營,剩下的部隊派出去三分之一掃蕩周邊,最後的三分之一則是進駐「郿」城。
過了「郿」就是秦國的腹地,好些城池相隔不到三十里,野外的村落非常密集。
而「郿」需要再往西約七八十里,有一座叫「平陽」的大型城池,算是秦國腹地的門戶。
「平陽為秦人舊都。」魏相很博學廣聞,說道:「為秦國第五座都城。」
他們攻陷了「郿」。
這一次呂武沒有下令焚城,甚至沒有大肆破壞。
其實也破壞不了什麼。
城內沒有宏偉的建築物,有的只是茅草屋。
連作為主人的郿氏,居住的地方也僅是比平常人家大一些,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
呂武巡視城池時發現一點,看房屋特色以及一些平常會使用到的工具,秦人的生活水平遠不如晉人,可能連中原那邊的中等國家都不如。
這樣其實也沒有錯。
華夏文明的中心一直都是在中原,其餘四邊八鎮的邊緣區域,各方各面一直追隨中原的腳步。
秦國在華夏文化圈裡算是邊陲國家,很長一段時間裡還斷絕了與中原諸侯國的聯繫,相處最多的是各種戎人。
這樣一來就造成了一種現象,秦人的文化逐漸與中原諸侯不同,生活習慣以及一些造物方面的設計向胡化傾斜。
其中就包括秦人融合了大量的戎人,使得秦國一度變成一個半農耕半遊牧的國家。
呂武對太過於久遠的歷史不熟悉。
他熟悉的歷史片段其實也不多,除了那些耳熟能詳的歷史之外,了解的很多歷史還是從小說里看到,不一定靠譜。
秦國好像是從商鞅變法之後,才逐漸又與中原諸侯國頻繁接觸?
從那個時候開始,秦國的文化得到掰正?
至於說一再遷徙都城這種事情,呂武以前會覺得很奇怪,得知包括晉國在內的所有諸侯國不止一次遷都,不再覺得大驚小怪。
他們喝著小酒聊著天。
談得是秦國的歷史。
討論的是趙旃和郤至會打到什麼程度才會回來。
可以想像的是,晉國「新軍」殺到秦國腹地會給秦庭帶去何等的震動,秦人又該是陷入什麼樣的惶恐之中。
在過去的歷史中,秦國不是沒有和中原列國開戰過,還是第一次被殺到腹地。
現在秦君帶走了國內能打的軍隊,境內除了「雍」有一支集結起來的成建制部隊,其餘各地只能靠貴族私人武裝去守衛。
而在前線,秦君應該已經知道晉國「新軍」殺進秦國腹地的消息?
想瞞?那是絕對瞞不住的!
「麻隧」和「涇陽」的秦軍絕對陷入了恐慌,想的念的是老家發生了什麼。
他們殺入晉國幹了些什麼,一想到晉軍用同樣的方式去對待家鄉父老,甚至可能使用更殘忍的手段,免不了驚得臉色發白,又冷汗狂冒地渾身顫慄。
心有牽絆,還是事關家鄉,他們哪有心思繼續和晉軍打下去,出現逃兵是必然,部分的逃兵又會讓大多數秦兵士氣變得更加低迷。
不出意外的話,「新軍」殺進秦國腹地的消息傳開,不管元帥欒書懂不懂抓住機會,秦軍士氣低迷,註定「麻隧之戰」也該出現結果了。
勝利必然屬於以晉國為首的聯軍。
有區別的是,秦軍會損失多嚴重。
太過於遠方的事情,沒有即時通訊手段,深入到秦國腹地的呂武等人,很難得到確切的消息。
得到了一個駐防「郿」城的命令,他們在半個月裡沒有遭遇到秦人的反撲,顯得很是無所事事。
半個月後,一些友軍開始押解俘虜和戰利品過來。
趙旃和郤至等友軍幹了什麼,取得了什麼樣的成績,同樣傳到了呂武的耳朵里。
「這一次秦國真是元氣大傷啊。」呂武聽說突入最遠的晉軍殺到了一個叫『西山』的地方,問了一下才知道那是距離『郿』城兩百多里的地方,說道:「秦國腹地僅有『雍』未陷落,其餘各城竭盡破了。」
半個月前,韓起帶兵不斷突襲「郿」周邊的村落,很是將突擊大師發揮了幾次。
周邊已經沒有可攻打的目標,韓起自然是回到「郿」城。
聽到呂武在感概,韓起撇了一下嘴,說道:「秦人咎由自取。」
也就是秦國的貴族大部分跟秦君離開,還帶走了家族的主力,要不守衛兵力足夠的城池,哪是那麼好攻破的。
呂武先後接到了來自趙旃和郤至的通知,他們最遲將在半個月內回到「郿」城,要求呂武看好那些俘虜以及戰利品。
押解俘虜和戰利品來到「郿」城的晉軍,他們暫時被歸納到呂武的指揮序列。
呂武手頭的戰兵從七千左右,增加到了上萬。
輔兵的數量更多,達到一萬七千餘人。
而被押解過來的俘虜數量足有六七萬人,雜七雜八的各種戰利品不計其數。
這個秦國的腹地有多少人口棲息,作為晉國的貴族肯定沒個確切的數據。
不算征戰過程的殺戮,只是光俘虜就有六七萬人,怎麼看都少不到哪去。
呂武問魏相,道:「晉國人口總計多寡?」
魏相被問愣了。
現在沒有國家會正兒八經地統計全國有多少人口,只是各家貴族會大略地統計可參戰青壯數量。
韓起不責任地說:「不低於七百萬?」
有這麼多嗎?
呂武依稀記得有文獻提到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春秋中葉時期,第一人口大國就是晉國,統計的在冊人口超過五百萬;第二人口大國則是齊國,為數三百萬;排在第三的是楚國,在冊人口兩百五十萬。
秦國一直都不是春秋中葉的一流國家,融合了大量的戎人之後,巔峰時期的人口也就一百八十萬左右。
呂武算了算老呂家的人口,他們這種中等貴族之家都有七萬多的人口,大貴族動輒就是十幾好幾十萬。
他因為不知道真正的數據,以己度人有點相信韓起說出來的數量。
只是有一點他忘了。
春秋統計人口時,不會將奴隸和野人算進去。
所以老呂家所謂的七萬人口,刨除掉一兩萬奴隸,也就三四萬人。
晉國的「卿」,封地越大,治下的人口就越多。
目前封地最大的是郤氏,真要有個人口數據的話,包含奴隸算在內,郤氏的人口不會低於四十萬。
即便是看上去實力最弱的韓氏,人口數量也超過了二十萬。
而這還是大量中小貴族沒破產前的數據。
歷史按照原有軌跡運行,晉國出現「破產潮」,大批的中小貴族消失,各大貴族的實力會越加恐怖。
他們每天喝著小酒聊著天,等到了趙旃和郤至先後到來。
呂武需要進行匯報。
秦人沒有來進行反撲,後路百里之內沒發現秦軍,等於沒什麼好匯報的事情。
「經此一戰,秦國百年內不敢東望!」郤至看上去意氣風發,聲音很大地喊:「諸位,飲勝!」
沒錯,他們覺得自己獲得了偉大的勝利,喊來了能來的貴族,擺開了宴席。
只是本該由趙旃這位新軍將來主持,卻被郤至搶了過去。
趙旃看上去沒什麼不愉快,笑容滿面地頻頻舉盞。
「武,邯鄲氏是否……」魏相坐在呂武的座位後面,前傾身軀問道:「免去卿位?」
魏氏還不知道確切消息?
不應該啊!
魏氏已經夠格向卿位發起衝擊,交好了不少「卿」,消息不該這麼閉塞才對。
呂武低聲說道:「大大此次歸師,將回邯鄲經營封地。」
魏相猛地咳嗽起來,看上去很難受,一雙眼睛卻有些發亮。
正好回頭的呂武看到了魏相的興奮,心裡默默想道:「是只有魏相不知道,還是整個魏氏沒有事先得知趙旃會被免掉卿位?要是整個魏氏都不知道,他們這一次肯定沒戲。」
那邊郤至聲音洪亮地在傳達消息。
他們深入秦國腹地已經長達一個半月,是時候帶著收穫迴轉。
眾貴族齊聲高喝:「彩!」
回去啊!
大家都想回去。
他們已經出家門快小半年,取得了那麼多的收穫,誰不想將收穫入袋為安?
呂武想起了自己的兒女,一顆心有些酥酥軟軟。
也不知道「陰」地的建設順不順利?
開墾了多少新的耕地。
山中起了多少工坊。
家中親人健不健康。
郤至問眾人,道:「我『軍』是否往『雍』而去,耀武揚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