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東方出現魚白的顏色。
成差不能讓部隊傻乎乎地待在城外。
他需要知道「侯麗」發生了什麼事情,想知道又需要找到「侯麗」的居民來問。
這一支秦軍是「涇陽」派出來的其中之一。
另外還有一支規模差不多的秦軍,得到命令往「棫林」而去。
「棫林」那邊火勢沖天,遠遠地就能看到升向天空的黑煙。
正是因為這般,「涇陽」的秦軍才知道後方遭遇到了襲擊,敵人還很兇殘地進行了焚城。
要是沒放火燒掉「棫林」,秦軍會知道後方遇襲了嗎?
這個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一直有秦人從後方趕到前線,他們之中必然有人會前往「棫林」或是「侯麗」休息。
前方的秦軍時不時也會派人回到後方。
所以,有沒有放火焚城的,消息能瞞也不會超過一天。
那一支秦軍沒靠近「棫林」就在曠野中遇到了人,一問情況大體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從「棫林」逃生了的人,很多並不是秦人,是被秦人抓來的奴隸。
他們哪怕會說,註定要自己進行藝術加工。
太多的信息匯集起來,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導致統兵的秦將聽得滿腦子漿糊,很難判斷真假不提,越聽越糊塗。
唯一一件能夠確認的消息是,晉軍進行了開倉放糧。
因為「棫林」已經失去了救援的價值,統兵的秦將在回去「涇陽」和趕往「侯麗」左右搖擺了一下,決定轉場「侯麗」這個情況未明的地方。
他們少不了要遺忘自己曾經在晉國的所作所為,非常雙面標準地破罵晉人陰險。
而他們沒有連夜行軍,駐營等待天亮。
夜間趕到「侯麗」這邊的秦軍,秦將成差看到東方出現魚白,下令道:「俏,你帶一『卒』先行入城。」
這一個得到先入城命令的「卒」,他們需要搬開擋路的屍體,又要詳細地檢查沒一條街道和房屋。
倒不是擔憂遭到埋伏,他們需要找到倖存者來問問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成差又連續下達了好幾個命令。
包括趕緊挖坑埋鍋造飯,城外也要趕緊將營地立起來。
另外,他們還需要選出一些人趕回「涇陽」,報告這裡發生的事情。
埋伏在城內的晉軍,呂武發現秦軍沒有馬上進城的意圖,他命令一個傳一個,將新的指示傳達下去。
天色沒有放亮前,屋頂上的晉兵全下去,躲進了民居內。
呂武站在窗戶邊上,看到有一夥秦兵在抬門洞裡的屍體,覺得之前的自己是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這是演義的鍋。
很多電影、連續劇、……等等,主角對立陣營的那些人總會被降智。
比如昨晚,要是在演義裡面,秦將就該連派人查看都沒幹,彪呼呼直接進城來送給主角送戰功。
今天早上也不該派人清理通道,又一副絕對要先偵查才進城的模樣。
「我太難了!」呂武抽出了腰間的戰劍,對著青和凌打了個眼色,心中想道:「繼續躲絕對會被發現,沒機會等秦軍進城到一半再發起攻擊了。」
青去準備出動戰車。
凌則是去將要發動攻擊的命令傳達下去。
本來以為要繼續躲下去的晉兵,無論是不是來自老呂家,他們從躲藏處出來。
該上戰車的就上去。
該列成隊形待在戰車後方的士兵也沒耽誤。
至於那些躺在地上裝屍體的晉兵,他們暫時無法被通知到。
有些裝屍體的晉兵看到自己人在活動,小腦袋瓜里想的是:「我是繼續裝屍體,還是爬起來過去會合?」
沒有得到命令為前提,裝屍體的晉兵「老毛病」又犯了,決定貫徹之前的命令,老老實實繼續裝屍體。
他們得的「病」叫嚴守紀律和命令。
列國羨慕嫉妒恨地罵晉兵不懂變通,刻板到令人討厭。
秦兵差不多已經清理完城門洞的屍體。
他們一陣忙碌下來,身上沾滿了血跡和內臟器官,渾身變得腥臭無比。
個別幾個秦兵走在前面,看到滿地支零破碎的殘屍,一想到要清理,臉色就開始發青。
他們著實無法想像這些袍澤是遭遇到了什麼,陣亡的方式能夠這麼零零碎碎。
成差得到稟告,想了想又抽出一個「卒」,希望能夠加快清理速度。
而躲在城外的晉軍,大部分藏得比較深,僅有趙旃、郤至、魏相、韓起等等身份高或是特殊一些的人,待在外圍查看「侯麗」那邊的動向。
「秦軍分成多股。」魏相很納悶趙旃或郤至怎麼還不下令進攻,對韓起說道:「若是武與敵兵交戰,你可有勇氣隨我殺上?」
韓起不知道魏相為什麼會這麼問,遲疑說道:「未得令,私自行動……」
魏相就是怕趙旃或郤至不顧呂武的死活,才有那麼一問。他說:「只答願或不願。」
韓起倒是乾脆,道:「可!」
另外一邊,趙旃和郤至也在交談。
那一支秦軍已經分成了幾股,有的在紮營,一些跑去挖坑,更多的是在清理城外雙方戰死者的屍體。
「有一支向這邊而來。」趙旃之前就提議發起攻勢,被郤至以呂武沒動靜壓了下來。他指著那一支約有百人的秦軍,說道:「該是前來取柴薪。」
秦軍要挖坑埋鍋造飯,肯定需要用來燃燒的雜草或乾柴,不來樹林的話,還去曠野收集?
郤至死死盯著「侯麗」那一邊,看到只有小股的秦軍正在準備入城,眉頭皺了起來。
一旦那百來個秦兵過來樹林,他們就算往更深的位置躲,秦兵該是瞎到什麼程度,才沒發現這邊的活動痕跡?
所以,躲那肯定是無法繼續躲下去,必然要吃掉這百來個秦兵,同時發起攻擊。
「陰武他……」郤至話到一半,聽到了前方傳來的喧譁聲,又看到城門洞裡狼狽地跑出來幾十個秦兵,之前要說什麼不再重要,大喊道:「信號已至,進攻!」
早就等著命令的晉軍,數十輛車率先從樹林裡馳騁出去,後面有成群的晉軍步兵跟著湧出去。
秦將成差先聽到城裡的動靜,看到己方士兵一臉驚恐從城門洞逃出來,沒來得及干點什麼,又聽到外圍的樹林方位出現滾滾的馬蹄聲。
他注視過去,看到很多戰車從樹林衝出來,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晉軍從各個方位冒出來,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是什麼個情況???
偷襲「侯麗」的晉軍不該是離開了嗎?
城裡好像也有晉軍。
然後,這些晉軍是不是太不講究了一些。
沒派人來打聲招呼,直接發起攻擊了啊!
成差腦子裡瞬間的千迴百轉,意識到晉人也學壞,壓根就不講「禮」了。
他大聲呼喝:「堵住城門洞!餘下隨我迎戰來襲敵軍!」
秦軍被嚇了一大跳,卻不至於完全慌了手腳。
成差的命令也算及時,沒有讓驚慌蔓延開來。
他們做了能做的應對。
計謀只成功了一半的呂武,他原先想的是讓戰車先沖,後來想到要是戰車將城門洞堵了個嚴嚴實實咋辦,臨進攻前更改了命令。
進城搬屍體的秦兵被裝死的晉兵暴起攻擊,好些秦兵在震驚中被殺。
已經擺脫不了「猛將兄」屬性的呂武,自然是殺在了最前頭,以非常兇殘的突擊方式擊垮了進城和城門洞的秦兵。
有呂武衝鋒在前,包括老呂家在內的晉兵,無一不是感到勇氣倍增。
他們出城迎上了要堵門的秦軍,瞬間戰成了一團。
城中攜帶弓箭的晉兵,他們依照命令上了城牆,站定後就是挽弓射箭。
一再揮劍的呂武,眼前拋灑了殷紅色的血液和殘肢斷臂,眼角餘光看到一個秦將站在戰車上不斷大吼著什麼。
「一個侯壯就掙了一千匹馬、六車布匹、四百錠銅和四千個奴隸啊!」呂武現在對俘虜貴族特別感興趣,想道:「這名秦將願意花多少伙食費?」
越來越多的晉兵從城裡湧出來。
在城牆邊上活動的秦軍,他們得到命令自然是就近組成軍陣。
攜帶弓箭的晉兵上了城牆,不用瞄準每次射箭都不會射空。
從樹林衝出來的晉軍,戰車部隊已經撞上第一層秦軍,後續的徒步晉兵很快也將加入戰鬥。
「主!」郤氏家臣很艱難才找到郤至,隔得比較遠就大吼:「南方十里外發現近萬敵軍,他們向此處開進。」
幸虧郤至的耳朵好使,要不非常吵雜的戰場壓根就聽不清。
他讓自己的御手降慢速度,又連續朝附近的家臣喊話。
除了這一支秦軍,還有另外一支秦軍在過來?
「陰武說甚來著?」郤至想起來了,叫圍點打援。他決定現學現用,找到了趙旃將情況講清楚,又說道:「軍將可否率軍待戰?」
趙旃並不願意,只是無法拒絕,很牽強地說:「我部已有兵士發起攻擊,這……」
郤至要再說點什麼,遠處傳來了「威武」的歡呼聲。
他們停下交談看過去,靠著「侯麗」城牆駐紮的秦軍,怎麼看都像是崩潰了的樣子。
「陰武又俘虜敵將!」郤至不是遲疑問句,就是篤定這一點。他有些沒搞明白,問趙旃道:「可還能圍點打援?」
趙旃覺得自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