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說話,男人低頭,不自覺的湊近了她,拉著她手深墨的眸看著她的眼睛,幾乎是哄著她般的道,「顧初,我是你撿回來的。」
「別人可以扔我,但你再扔一次我可能承受不住。」
他靠她很近,神情溫柔而疲倦,溫熱的唇息大部分都落在她的肌膚上。
顧初別開視線,心口揪的生疼,「我回家,你回醫院。」
默了幾秒,他說,「那我恢復了再回去。」
好嗎?
那人沒開口,很快和幾個撐場子的好友道別。
離開了聲色之地,或許是寂靜的夜裡過於漆黑,那張精緻的臉上再也維持不住裝出來的虛與委蛇。
秦朝暮一言不發的跟在她的身後。
回到公寓上了電梯,始終安安靜靜。
金屬材質的電梯能看清兩人的倒影,顧初抬眸就看到她右邊的男人正低頭注視著她。
明明看不清眼底,卻能感受那份專注和神情嗎?……類似於依賴的一種。
她心裡一窒,走出電梯,打開公寓門,她轉身,「我到了,你回醫院。」
「嗯。」
「你還不走?」
「嗯,」他後退一步,「你關門。」
顧初看著英俊的男人,慘白的臉上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溫柔。
「砰」的一聲,她關上門。
然後整個人虛脫,似所有的力氣都在剛剛電梯裡耗盡,密閉的空間裡她聞到了隱藏的血腥味還有藥水味。
還有他纏著紗布的手。
她始終沒聽到腳步聲,也就是說,他一直站在門口。
顧初徒然升起一種陌生的感覺,直到眼淚掉了下來,她伸出手心,看著無緣無故掉到掌心的眼淚,只知道疼,但依舊沒悟過來那到底是什麼感覺。
門外。
暈黃的燈光一顆一顆亮起,直達走廊拐角。
將久久未動男人的影子拉得格外的長,又渲染得格外的孤寂。
似乎終於確定真的被人遺棄了,才慢慢轉身。
走到門口時,強忍著的痛楚終於有了繃不住的跡象,他伸手就扶住了牆,額頭的冷汗細細密密,連青筋有隱隱的暴露了出來。
至少,不能倒在這裡。
他強忍著走進電梯,按下樓層頭暈目眩的眼前一黑,唯當一聲的暈了過去。
眼前一黑時,緊繃數天的神經也在這一刻鬆懈了。
終於捱不住了,其實早就意料到了結果,大抵是害怕自己不曾盡力而有後悔的餘地。
**
秦朝暮的手術在凌晨五點左右才結束,連續昏迷了一天一夜。
這個消息被秦老爺子壓了下來,清退了所有人後,兩人第一次單獨待了這麼久。
誰也不知道兩人談了什麼,從此之後這個男人越發暴躁也越發駭人,尤其是看人的眼神,猶如一頭困獸的那雙黑眸死寂而幽深。
秦老爺子幾乎每天都來,有人說秦朝暮又拒絕了老家主,又又說兩人達成了某種協議。
幾日後,秦朝暮的情緒從暴躁到平靜,最後到毫無反應。
終是實在看不下去的老管家偷偷聯繫了顧初。還是白日的談判失敗後,秦朝暮將儀器都打爛,被迫注射了鎮定劑。
深夜,凌晨後的三點半。
月光如水,醫院這種地方,空曠的令人在視覺上都讓人覺得涼沁滲骨。
顧初坐在病房門口微低著頭,似陷入了某種情緒中。
【顧小姐,朝暮剛進醫院的時候揪著我的衣領不准我聯繫您,還打翻了醫生的藥和儀器……當時情況需要急救,我就答應下來。】
【顧小姐,那孩子什麼事都藏在心底,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都不會表現的很明顯,可唯有兩件事,您就是其中之一。但用這兩件事相互制約去逼他,……太殘忍。】
她問,「為什麼他不願意去接那個位置。」
回答她的是沉默。
大家族裡有太多秘密,有些只能腐朽在墳土裡讓它腐爛成泥也絕不能拿出來晾曬。
她又問:「他為什麼傷這麼重。」
至少,那天明明看上去好好的。
【您走了,他就服軟了,因此自願受了家罰。】
【之前的車輪戰,和他關在一起的都是窮凶極惡的死刑犯,亦或者是開除軍籍的僱傭兵。您知道,再厲害的人也要有喘息的時候,可他一步都不肯退,也沒有治療,生生把那個地方弄成了人間煉獄,自己也成了這副樣子。】
【他在逼老家主,最後還是因為您退了一步,他願意回來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老管家都有些眼眶濕潤。
他說,【顧小姐,他已經退了一步了,您可以不可以……來看看他,至少……您並沒有想不要他對嗎?可他以為您不要他了……】
寂靜的醫院走廊,森冷寂寥。
病房裡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男人的呼吸聲。
顧初輕輕擰開病房的門走到床邊。
光線很暗,但足以看清楚男人臉上的輪廓,半明半暗,雙眼緊閉,眉宇間似隱藏著巨大的痛苦。
如果不是那張臉太有欺騙性,身上裸露的部位和綁著的繃帶幾乎要成為一個廢人。
那天,他到底是怎麼做到讓她一點兒都沒看出來的。
她俯首,柔軟的唇親吻著他唇角,又親了親他的眼睛,高挺的鼻樑,最後落在菲薄的薄唇上。
才多久,她都不知道要拿他怎麼辦了。
她給不起的東西怎麼承諾喜歡他多久,十年,二十年,就如那人說的,最後她拋棄他,然後他恨她。
她可能是個徹底無情冷血的人,既想現在擁有他,又想他日和平而寧靜的各自生活,至少他不能恨她。
她是個自私又涼薄的人,因此她覺得他該拿回屬於他的東西,金錢、利益、地位,這樣,他日離開時,一定不那麼難過。
一滴眼淚落到男人臉上時,顧初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怎麼又掉淚了。
不理解這種情緒。
昏睡中的男人無意識的蹙了蹙眉,虛弱中似被一團迷霧包圍,明明能感受身旁有那人的氣息,卻怎麼都醒不來。
似有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輪廓,聲音也很輕,像是柔軟的羽毛。
「秦朝暮,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就是這麼心狠啊。」
「你看,你退了一步,他也退了一步。」
「他說不用家族使命脅迫你了……你拿回自己的東西好不好?」
「你不是最聽我的話嗎?」
「……」
她在男人身邊坐了許久,就像A國的那一夜,直到魚肚翻白才悄悄離去。
走的時候從脖子上將絲巾取下來,將男人手上的傷口綁好,打了一個蝴蝶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