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暮倚在床頭,長腿伸直,腿上擱著平板電腦。
黑色長褲,白色襯衫,漂亮的眼底帶著酒後細碎的潤澤,見她出來便朝她伸出手。
大約是喝了酒,也或許是平板里春節晚會的歡聲笑語,顧初爬到了床上靠在男人肩頭。
「我不想看這個。」顧初說,手指開始亂點。
在家裡也不看,沒意思。
「過春節看這個有意義。」秦朝暮側頭,下巴在她額頭摩挲了一下。
男人和女人的關注點明顯是不一樣,從此刻都能看出來。
秦朝暮並不愛看春節晚會,但他會選擇在特定的時間做應該做的事,不喜歡,但不會錯。
仿佛習慣將自己裝在條條框框中,決不允許行差踏錯。
而顧初隨心所欲簡單的多,直接搶了平板選了一個電影。心性更顯簡單粗暴,從不會考慮很多。
就像臻遠晁說的,容易得到一些東西的人,也更容易遭人討厭。
顧初的討厭更甚,不是浮於表面的壞,而是藏在骨子裡的惡劣。所以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可以將玩弄當遊戲,且毫無心理負擔。
偏偏,他被腐了骨頭。
房間裡安靜得只有電影的聲音,窗外時不時傳來幾個男人的鬨笑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朝暮把視線從屏幕挪到顧初臉上,沒心沒肺的人換了台就睡了,呼吸均勻。
他看著她的睡顏,感覺很奇妙,會不會有一天,真的可以一同起床,一同入睡呢。
顧初沒睡多踏實,嫌棄男人的肩膀太硬,哼哼唧唧的想鑽被窩。
「顧初。」
顧初抬起眼皮,氤氳著水潤的眸子「嗯」了一聲。
「明天我送你回去。」
顧初怔了怔。也只是怔了怔,沒有表現太大的不舍,「為什麼?」
秦朝暮微勾了一下唇,「我怕臻遠晁打斷我的腿。」
顧初噗嗤笑出聲來,她捏了捏男人的臉,「讓他打斷,這樣我就堂而皇之的把你養在院子裡。」
男人臉上的笑斂了斂,不著痕跡的開口,「然後呢?」
「然後氣死他。」顧初眉眼彎彎。
秦朝暮的視線在那張小臉上盯了幾秒,再次看向屏幕,徐徐開口:「你再好好想一想,重新回答這個問題。」
顧初有些微醺,將腦袋擱在男人肩頭,手指玩著他的下巴,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語調,「你那麼棒,怎麼會被他打斷腿呢。」
秦朝暮別開臉,不讓她摸。
顧初痴痴的笑,偏要摸,結果被那隻大手拿了下來。
顧初有些不高興,撐起身子將他的臉別過來,擰著眉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要什麼答案。」
秦朝暮看著那張沒心沒肺的臉,忽的移開視線,低低道:「睡吧。」
顧初看著他,覺得這一刻的秦朝暮似帶著一點孩子氣。
她靠回他懷裡,捧著那張顛倒眾生的英俊臉龐,毫不吝嗇的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愛,「秦朝暮,我最喜歡你。」
揚起臉蜻蜓點水親了親。
但這顯然不符合秦朝暮的接吻的風格,大手將她壓向自己,硬生生來了個結結實實的吻。
一吻結束,男人的眉梢微微的挑起,薄唇才染了點笑意。
萬物俱靜,一輪明月掛到蒼穹,透過窗簾的白紗在男人臉上隱隱錯錯。
秦朝暮躺在地鋪上久久未眠。
聽過太多次,喜歡他。
隨心所欲的喜歡,像沾了蜜的毒,明知他日也許是萬箭穿心,也擋不住此時的心跳。
渾渾噩噩中,秦朝暮做了一個夢。
似回到了中學時期。
金色的餘暉將每個人都拉出長長的影子,放學的時刻總是熱熱鬧鬧的。
他走在教學大樓的林蔭大道上,那時候他就長的很高,乾淨整齊的校服,單肩包隨意掛在肩頭。
身邊時不時是嬉笑打鬧的同學,有人喊他:「秦朝暮,走啊,一起打球。」
他很想去,卻又有人說:「他去不了,他可是國三強,要衝刺榜首的。」
夢裡的自己站在大榕樹下,秋天的落葉染了一身寂寥,目送著那群少年嬉笑離開。
出了校門,他如往常一樣,獨自行走。
拐角處,一群人突然堵住了他的去路,不遠處一個女孩坐在樹下,屁股下不知道是誰的書包,她撐著下巴,興致盎然的問他:「喂,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的聲音很好聽。
很軟,帶著嬌憨。
夢裡的場景很模糊,秦朝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犟著不回答她,然後不知道誰先動了手,場面一片混亂。
他的校服被扯下來扔到了地上,襯衫的紐扣也被扯了稀爛。
儘管狼狽,但那個打頭的混混也被他揍的滿臉都是血。
他下手很重,舉著板磚似要拼個你死我活。
他不是個衝動的人,少年時期亦是,可那一天他似被什麼刺激,渾身的血,不知輕重。
幾個人都被威懾住,不敢輕舉妄動。
他撿起書包的時候,突然後腰被踹了一腳,沒幾分力道,偏偏讓他怒火中燒。接著,就被幾個人壓到了地上,拳打腳踢。
他護住重要部位,無法動彈。
「真不乖!」嬌軟的嗓音帶著不可一世的姿態。
他掙扎著從人縫中看到那個踹他的少女。
「走了」那女孩招呼眾人。
秦朝暮掙扎著,咬著牙像一頭猩紅的狼,隔著人影盯著越走越遠的少女。
猛的,秦朝暮驚醒。
幾秒恍然後才閉了閉眼,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他很久都未夢見過少年時期了,丟失的記憶只是被深藏,每一幀的記憶碎片都像淬著毒的鉤子,想深入,又不敢。
起身,打開門。
眺望異國他鄉的蒼穹與月,他點了一根煙,原本英俊溫潤的五官被襯得格外的模糊疏離,眯著狹長的眸斂著不知名的暗色。
好像,上天從來都對他不怎麼好。
*
大年初二,秦朝暮親自送顧初去了機場,並通知了銀龍。
回到大院。
秦朝暮坐在曾經屬於顧初的梳妝檯旁,淡漠的俊臉在鏡子的光線下尤其的顯得冷清,蔓延著說不出的寂靜。
房間裡的一切都沒變,連顧初的護膚品依舊還躺在抽屜里,像什麼都不曾變化,時光仍舊。
薄唇勾了勾,莊周蝴蝶,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