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番外·春光(1)

  番外·春光(1)

  海浪捲起夜色,撫摩月光。

  陳旖旎睡得太久,一醒來天都黑了大半。地處北方的海濱城市,港城一月的綿冬,依舊晝短夜長。

  記得自己好像十七八歲就沒有生長痛了,一清醒,小腿卻還是像痙攣一樣,猝不及防抽了一下。

  緊接著就察覺到,下午她睡著時隨意掩上的一條空調薄毯,已被換成了條亞麻棉的薄被。被體溫烘得溫暖柔軟。

  布料纖維中夾著絲絲清冽好聞的味道。很熟悉。

  隨手打開床燈。

  下午她一直在修改婚紗設計稿,回國大半月,大部分時候都在家中,反反覆覆地畫了七八張,卻怎麼都不夠滿意。

  她下午睡前隨手一扔就睡了,這會兒稿子被整整齊齊地歸置好了,放在床頭櫃。

  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又賴了會兒床起來,她去浴室簡單地沖了個澡,準備去樓下沖杯咖啡,改一改設計稿。

  還沒下樓,經過書房,看到裡面隱約亮著燈。

  她腳步停下。

  依稀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低沉和緩,不疾不徐的。

  推開一室葳蕤明光,旋轉樓梯之下,沈京墨坐在落地窗邊的沙發椅里,對面桌面電腦開著,在打視頻電話。

  最近澳洲分公司那邊出了點狀況,他料理了許多天,此時眉心緊鎖著,神色不大好。

  偶爾用英文回應對方幾句,語氣也是冷冽。

  陳旖旎掩上了書房的門,輕手輕腳地從長梯下來,徑直走到他身邊,靠入了沙發另一邊。

  家中很暖,她洗過澡,穿了一條單薄的睡裙就下來了。身上飄著一股淡雅的玫瑰香氣。

  很好聞。

  她從venus辭職後就與他和星熠一起回了國,這些日子她多數情況在家休息。修修設計稿,做做服裝,或者去舒楊那邊學學插花什麼的。忙了那麼久,就當給自己放個長假。

  沈京墨在巴黎待了太久,一回到國內就忙得不可開交,回家後常常需要處理工作。就像今天這樣。

  視頻拍不到她那邊,她伸開兩條纖細的腿,自然地搭在他腿面,拿了支筆,也做起了自己的工作,在紙上勾勾畫畫的。

  他們一句話不說,心照不宣地各忙各的。

  沈京墨頷首之時,看到她兩截骨感的腳踝。

  他剛回家那會兒,她還在臥室里睡覺。

  從巴黎回來,她可算有時間休息了,不必像前段時間那麼忙碌,舒綺菡也時不時地會接星熠過去玩兒。

  她這幾天都非常嗜睡。

  每個冬天,不管多冷,她總穿得這麼肆無忌憚。

  兩條腿就如此袒露著,睡裙下擺都竄到了臀線附近,掩著暗紫色蕾絲邊漂亮的一角。渾潤又白皙。

  她斂低了眉眼,低頭看自己的設計稿。

  一縷柔軟的發勾住一側臉頰,沉靜又溫柔。

  這會兒卻是沈京墨有點心不在焉。

  視頻里,一會議室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他視線游離一下,左右四下看了看。

  身邊也沒有毯子或是衣服什麼的,能給她蓋蓋腿。

  視頻會議還在進行,對面喚了他一聲,他凝神正色,開口與對方交談一二。

  接著,猝不及防的,襯衫下擺就卷上一處冰涼。

  「……」冰得他下意識一顫。

  他抽空睨了她眼。她卻是頭也不抬的,單只用那腳尖兒,靈巧地挑開他襯衫下擺,將兩隻腳都縮在了他懷中。

  注意力卻還在自己那手裡的設計稿上,一臉平靜認真。仿佛現在這般作怪的人,根本不是她。

  沈京墨薄唇輕揚,騰出一隻手,隔著襯衫替她暖腳。她感受到自己冰涼的腳面一點點被熨熱,才抬頭,悄悄地去看他。

  他一副斯文神情,處變不驚地與對面交談著。仿佛什麼都影響不了他。

  手下卻不疾不徐地幫她暖著腳面。

  過了會兒,他疲憊地按捏太陽穴,許久都沒再說話。很長一段時間也沒再與她說話。

  這些日子他都很忙,早晨一醒他就走了,將星熠送到幼兒園再去公司,再開一整天的會下來,晚上時常會在公司忙一陣才能回來。

  聽說s&r最近一個很重要的項目出了問題,前天晚上他回家,她和星熠都已經睡了。

  好幾天話都沒說上幾句,信息倒是給她發了不少,還沒忘記提醒她這幾天氣溫驟降有雨夾雪,要她與星熠出門多穿,有什麼事可以隨時叫jessie幫忙。

  大多時候星熠是jessie幫忙接回家的,偶爾會被他媽媽舒綺菡接去玩兒。

  想想,她確實有些委屈,不注意地挑了下他皮帶邊兒,接著就成了有意的躍躍欲試。有恃無恐的。

  她在這兒坐了二十多分鐘了,他就只看了她一眼。

  這會兒開完會了,也沒跟她說句話什麼的。

  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恃寵生嬌更為囂張。

  突然,便聽到他低緩溫柔地笑了一聲:

  「寶貝,我在開會呢。」

  「……」

  她這才發現,電腦屏幕已經一轉,切到了另一個畫面。

  會議還在進行。

  對面一屋子人也聽到了沈京墨那一句,吃驚於他從開會到現在,居然露出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態度。

  是了,他們都聽說了,拖了這麼些年,他是真的要結婚了。

  迎上他柔和的視線,陳旖旎也沒覺得尷尬,無聲地笑了笑,低下頭,繼續改稿。

  沈京墨卻突然主動叫了停,讓會議室的人等一等他。

  「……」

  陳旖旎也跟著愣了一下,他突然放開她的腿,起了身,走到另一邊拿來一條羊毛薄毯。

  攤開了蓋在她腿上,他也跟著坐下了。

  陳旖旎蜷在另一側,眨了眨眼,還沒從腿上的溫暖上回過神。

  其實她並不怕冷。房內熱氣開的足,又有地暖,穿一條單薄睡裙完全不成問題。

  她迎著他坐下,遲疑地,將雙腿放回他腿面。

  他低頭,給她掩好了毯子,突然湊過來,貼到她耳邊低聲道:「再亂來等會兒收拾你。」

  「……」她愣滯地眨眼。

  他拍了拍她腿面,力道帶著警告,微笑道:「乖。」

  這才坐回去,沉聲道:

  「繼續。」

  若說剛才是心不在焉,現在陳旖旎這才開始老老實實地描起了稿子。偶爾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看他。

  薄毯之下,體溫熨著體溫,不多時,她又有點兒睏倦了。

  冬困擋也擋不住,她放下手裡的稿子,枕到他腿面去。

  從巴黎回來前的大半個月,沈京墨就在著手安排國內婚禮事宜了。幾乎萬事俱備,只差一個她。

  她先前並不知道他連婚紗都為她準備好了——為她量身定製,是他讓s&r聯合了國內外七八個婚紗設計師設計好的。

  他應該是想給她一個驚喜,但她先提出了她想自己設計婚紗,他卻想都沒想地立刻答應她了。

  正好他這段時間很忙,婚禮可以往後推一段時間。

  陳旖旎抬頭,順著他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注視他深沉的眉眼。不知不覺看出了神。

  沈京墨一頷首,無意撞上她偷偷飄過來的視線。她躲也不躲的,紅唇輕抿起,看著他笑,指尖兒捻著他襯衫紐扣,將解不解的。

  她倒是沒將他剛才的警告聽進去,他看她笑,唇也不自覺地跟著牽起。一整天的疲憊稍消。

  會議沒多久結束了。

  陳旖旎等他將筆記本合上,她迫不及待從沙發上翻起了身,偎到他身邊去,給他看自己畫的設計稿。

  好幾張設計稿,可算是絞盡了她的腦汁。說了幾處自己的獨特設想,實施起來有些困難。也僅僅停留在設想層面。

  其實她這幾天反覆地改,有些怕自己設計出來的婚紗,沒有他為她量身定製的那件好。那不是白費力氣麼。

  怎麼說,她也是在業界風頭無兩過一段時間的設計師,砸了自己招牌怎麼辦。

  「要不算了吧……」她有些後悔把事情變得這麼複雜,她也不擅長設計婚紗,理論來講還是頭一回。

  「什麼算了?」沈京墨攬著她,他忙了一天了,眉眼都透出了疲憊,卻還是耐心地聽她說了那麼一通。

  如此她卻又說算了。

  她像只貓似地偎在他懷中,抬頭笑得嬌俏:「折騰了半天,要不就穿那件?」

  他淡淡一笑:「自己設計的不是很有意義麼。」

  她輕哼一聲:「不是很擅長。」

  難得她也有承認自己不行的時候,跟他在一起後,好像這種能輕易袒露自己的脆弱一面的時候就越來越多。以前總是在自己身邊形成一道壁壘,像是生怕別人發現她的脆弱一樣。

  結果現在發現,說出來,表現出來,好像也沒那麼難。

  他也不會笑話她。

  沈京墨剛要說話,眼鏡就被她小心翼翼摘掉了。她拿來桌面的鹿皮布子,仔仔細細地給他擦眼鏡,若有所思地說:「不擅長就不費那個勁兒了。」

  又抬頭,去看他,問:「你會不會覺得我麻煩,一會兒一個想法?」

  「不會,」沒戴眼鏡,他眉目都溫柔深邃了許多,指腹撫過她唇角,柔聲道,「怎樣都好,只要你喜歡。」

  她一瞬沉默。

  其實從前大多數時候也是如此。

  她想怎樣都好,他都沒什麼意見;她要什麼,他就給;有時她表現得不明顯,或是故意隱藏,他卻也依然能察覺到。

  不過從前,她都不掛心思考過,他是否是真的在意她。

  而是當作了一種巧合,或是來居心叵測地報復她,想強硬地將她留在身邊,折磨她的手段罷了。

  她也累了,將那眼鏡放在一邊,靠在他懷中。

  他瀏覽了一下她的設計圖,說:「我覺得還不錯,真的不要了嗎?」

  「嗯。」她點點頭。

  他根據那線條的千變萬化,曲折蜿蜒,已經在想她穿上她自己設計的婚紗會是多麼好看了。

  將那幾頁紙帶開了,他放到一邊去,順勢地拉過她的手,又低聲問:「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在研究這個?」

  「嗯,」陳旖旎蹭著他肩,點了點頭,「突然閒下來,待在家裡也沒別的事。」

  「我回來時你還在睡覺,」沈京墨說著,看了一眼表,「星熠也快回來了。我媽一會兒會讓jessie送他回家。」

  陳旖旎回國後,與舒綺菡就打過一次照面——其實算起來,這也應該是她們的第一次照面。

  並不若她想像中那般刁鑽難相處。

  或許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時間慢慢地將內心的利刺一根根地撫平了。

  見她眼睫耷拉著,很沒力氣似的,沈京墨不禁笑著問:「還想睡覺嗎?」

  陳旖旎倦懶地看著他,迎著光,眸中泛著一層瀲灩,無奈笑道:「總不能天天睡覺吧?」

  「那你,」沈京墨頓了頓,「有什麼想做的麼?」

  「也沒有,」她靠在他身上,喃喃著,「以前特別忙的時候就希望休息,突然失業沒工作了,真正閒下來,居然成天這麼無聊。」

  「不工作也可以,」他說著,語氣一轉,像是極了解她一般,深沉黢黑的眼眸凝望她,唇角帶笑,「但你肯定閒不住。」

  她看著他,眯眼笑起來:「怎麼,我給你做個花瓶,放家裡不好嗎?」

  「當然可以。」

  「但你知道,我肯定閒不住的。」

  他頓了頓,問:「那,要不要回lamour。」

  其實他想跟她提這個很久了。

  lamour這些年的經營情況如何他心裡都有數。但品牌內核說到底不是他一人能決定的,lamour現在缺個可以坐鎮的設計師。

  可以說,自她走後lamour就在走下坡路。

  但一旦回到lamour,開春大秀又免不了與她前任公司venus打對手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應該很難選,所以回國的這些日子,她也並未提過。

  她應該也很糾結吧。

  陳旖旎沉吟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其實你心裡要知道一些,」沈京墨說,「想要什麼就要說,要做什麼就要去做。」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

  「不僅要對我坦誠,對你自己也是,」他淡淡地笑,「只要你想,什麼都可以,回lamour,或者做別的,都可以。」

  當然他心裡猜測,其實她還是想回去的。

  她攀住了他肩,揚唇問了句:「所以,就是我想怎麼樣都行?」

  「當然了。」

  她從他懷中起身,兩手攀住他肩,水眸含著笑,用唇去觸碰他的。

  他們有幾天沒有如此親密過,他一手按住了她腰,登時如火信子點燃,火勢登時洶洶蔓延而起。

  他也去回吻她,雙雙閉上了眼——不若曾經在此,目光交匯之時都是心懷鬼胎,如今卻是處處坦蕩。

  身上的毯子跟著滑了下去,掉落在了地。

  正是擦槍走火之時,樓梯之上,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

  小孩兒一把推開門,臉凍得紅撲撲,朝樓梯下沙發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歡快地喊:

  「爸、爸,媽媽——」

  沈京墨眼疾手快地撿起那毯子,直接甩到了他們身上。陳旖旎也跟靈巧的貓兒一樣,竄入了他懷中。

  「爸爸,媽、媽媽——我回來了!」

  「……」沈京墨和陳旖旎同時咬了下牙,「歡迎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明天見。

  番外不會特別長,更一周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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