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溫惜並不想坐以待斃,等晏望宸歸來。他既然已經有了未婚妻,又何必來找她解毒?她不想再見到他了。
於是次日一早,她便走到相隔不遠的阿強家的院子門口,躊躇著要不要喊他出來。
碰巧阿強同母親吃完了早飯,拿著碗出來刷。
阿強的母親看到宋溫惜,臉一沉,厲聲問:「你來幹什麼?!往日裡沒少照顧你,你倒好……」
「娘。」阿強用胳膊肘頂了頂母親,阿強母親冷哼一聲,便回到屋裡,摔上了門。
阿強略帶歉意地對宋溫惜說:「小惜,抱歉,你找俺有事嗎?」
宋溫惜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開口道:「阿強哥,之前你說的朋友的莊子,還能讓我去嗎?」
「小惜,你想通了?!」阿強欣慰地說,「俺朋友已經離開了,俺得給朋友送封信問問。」
門內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阿強母親在屋內訓斥道:「阿強!你管那女人做什麼?還嫌咱家受的白眼不夠多?!」
宋溫惜聞言,臉色微僵:「阿強哥……」
「嗨,你別聽俺娘胡說,莊上的人愛嚼舌根你又不是不知道,過段時間他們就都忘了!」阿強壓低聲音道,「你別擔心,我今日就送信給我朋友。」
宋溫惜正向表示感謝,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和馬蹄聲。
她和阿強同時望過去,只見鄉間那條窄小的林蔭路上,來了一輛馬車。
車夫似乎認出了宋溫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下車,撩開帘子說了兩句什麼。裡面的人伸出一隻蔥蔥玉手,車夫連忙尊敬地將那人扶下車。
那人是一個年過四十的貴婦人,昂貴的華裙讓她在這泥濘的小路上看起來十分突兀。
宋溫惜看到了那貴婦人的臉,瞬間面無血色,連忙跪下恭敬地行禮:「大夫人。」
阿強皺著眉看了看那貴婦人,又看了看跪著的宋溫惜,低聲詢問:「小惜,這位是誰啊?」
宋溫惜只是跪著,不敢言語。
那貴婦人打量了一番宋溫惜,看見她穿著粗布衣裳,不顧土地泥濘,就這樣跪在地上,瞬間面露嫌惡地拿帕子遮住嘴,諷刺地說:「喲,你倒是在這裡適應得不錯,比你那嬌貴的姨娘強些,都快入鄉隨俗了。」
宋溫惜沒什麼情緒,只是問道:「大夫人此次前來,是有何事?」
貴婦人眼神有些不耐:「還不是你那老祖母,她快要病死了,非要我將你接回宋府,說她老宋家的血脈不可流落在外。」
說罷她又嗤笑一聲,「真是好笑,之前將你們趕到莊子上,不也是她同意的,如今人都快死了,卻又開始發善心。」
宋溫惜緊緊抿著唇,垂著頭隱忍著。
竟這麼突然就要她回去?
祖母病了……她原本是宋家裡,唯一一個還算是善待自己的人。除了最後同意大夫人的建議,將她和姨娘趕到莊子上,便也沒做過什麼苛責她的事。
她唯一的錯事,或許就是過於寵溺自己的兒子,又事事順著兒媳,在府中沒有一點威望,全憑兒媳胡鬧。
如今看來,人之將死,也在思過了。
只是,她們要她回去,她便得回去嗎?回到那個害苦了姨娘,還不給銀子讓她安葬姨娘的地方?
一旁的阿強則是驚訝地張大了嘴,低聲道:「小惜……你……你是……」
阿強的母親也探出一個腦袋來,皺著眉打量著面前這個頤指氣使的貴婦人。
貴婦人見宋溫惜還在跪著愣神,皺著眉催促道:「還不趕緊收拾東西去!杵在這等我給你收嗎?」
宋溫惜沉默片刻,深吸了口氣,終於起身,一言不發地朝自己的茅舍走去。
「我退到莊子外面那林蔭道等你!你動作可快些,別讓我久等!」貴婦人衝著她的背影嚷道。
見她頭也不回,便又邊嘀咕邊上了馬車:「這臭丫頭還是這副死樣子,哎呦,我的裙擺都髒了,老張!咱們退到外面等!這裡又髒又臭!」
「小惜!」阿強想了想,還是追了過去。
那貴婦人聽到阿強的聲音,又撩起帘子,探頭看了看,自言自語道:「這臭丫頭……該不會在莊子上跟什麼野男人苟合了吧?回去找機會可得好好審審她!」
說完她又憤憤地撂下帘子。
……
「小惜,你……你原來是大戶人家的女兒?」阿強追上宋溫惜,同她並肩而行,有些尷尬地問。
「阿強哥,我只是個庶女,你不必因此高看我。」宋溫惜神色淡然。
她還沒有想好是逃跑還是乖乖跟大夫人回去。
若是逃跑,求阿強將她送到朋友的莊子上,也說不定會被宋家再次找到。可若跟大夫人回去,回到那個水深火熱的家,她又十分恐懼。
同她往日在宋府艱難度日的日子相比,她在莊子上反而更加自由自在。
「小惜……那……那你要同那婦人回去嗎?」阿強又問道。
宋溫惜嘆息一聲,停住腳步:「阿強哥,若是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註定是火坑的路,另一條,是未知的路。你會如何選?」
「自然是選未知的路,博一把。」阿強毫不猶豫地說。
「可是,前提是有得選,而我,沒得選。」宋溫惜慘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阿強皺著眉站在原地,並不理解她話中的意思。但他知道,她非走不可。
她身為宋家血脈,並非是自由之軀,宋家將她趕走,她便得走,宋家要她回,她便得回。否則宋家有的是手段能將她找到,綁起來送回府。
事實上,她也不打算逃跑。如今祖母臨終,她回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恰好她現在也不想再見到晏望宸。他的毒都是誆她的,沒有她,他也不會死。不如就此斷了聯繫,也斷了自己的念想。
宋溫惜很快便收拾好東西,雖然她住了三年,但屋中的東西卻並不多。
她在衣櫥的角落裡翻出了晏望宸的玉佩。
這是他留給她的唯一一個東西。上次兩人吵架,她忘了給他,如今怕是也沒機會了。
這物件極為貴重,她也不敢隨便丟棄,便只好帶上,想著日後若是有機會,再托人還給他。
終於,宋溫惜將一切都收拾妥當,背著包袱,站在這茅舍前,嘆息了一聲。
她正想逃離這裡,府中便來了人。
或許這就是命,她與晏望宸,註定要錯過。
「姨娘,我要回去了。」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