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再次雪中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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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州,一家農戶院中。

  「紀珩……」

  池景初眼眶含淚從睡夢中掙扎著醒了過來。

  雖然她自己內心覺得她早就放下了,可身體的反應卻一次次的出賣了她。

  她重生了。

  重生在她十五歲剛來梁州求醫的那年。

  重生這幾天來,只要她閉上眼睛,就一直反反覆覆夢見當初自己親手殺死紀珩的場景。

  從小她就體弱,一直在外求醫,為了方便在外祖家一住就是好幾年。

  後來家裡說給她定了門親事讓她回去,卻沒想到在回皇城後遇到了紀珩。

  當時的他是大理寺少卿,自己因為初回京不知道怎的得罪了尚書府的大小姐。

  當時賞花宴會上被冤枉,多虧紀珩查出了真相還她清白。

  紀珩生得極其端正,劍眉星目稜角分明,是大乾開國以來最年輕的貢士。

  可能是在大理寺任職的原因,身上總是透露著一股剛正不阿的氣息。

  前世她身子弱沒見過什麼外男,就因為這件事注意到了紀珩。

  後面一來二去芳心暗許,便哀求她父親退了親事去紀家提親。

  紀珩沒有背景,唯一和他有牽扯的估計就是大理寺卿趙方。

  趙方賞識紀珩的能力,這才有了他進大理寺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他明明有能力也很優秀,卻沒有哪家去提親的原因。

  不過紀珩確實也是優秀,短短兩年就從寺正做到了少卿。

  她池家雖受先帝恩世襲侯位,但,早就已經是個空架子,那份親事本來就不是良配。

  她前世會選紀珩的原因無外乎他是中立黨,再加上自己確定是喜歡他。

  只可惜,陰差陽錯,還是讓池、凌兩家捲入了朝堂紛爭之中。

  也因為她不擇手段嫁給了紀珩,間接性的也連累了他……

  *

  紀珩,我們如今也算是兩清了……

  想起自己前世那短暫的人生,池景初不自覺嘲諷的扯了扯嘴角。

  門『吱呀』一聲開了。

  池景初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向推門而入的人。

  正是隨她一起來的吳媽媽。

  「哎呦,小祖宗,你這身子才好利索幾天,這怎麼又把窗戶給打開了。」

  吳媽媽見池景初開著窗戶,外面冰天雪地,寒風從窗口呼嘯而進,慌忙去關上了窗。

  又從屏風上拿了一件狐裘過來給她披上,「趕緊穿好。」

  又從桌子上端了湯婆子過來放在她的手中,做完這些後,吳媽媽摸著池景初原本冰冷的手逐漸變得溫暖,這才放下心來。

  池景初笑著看著吳媽媽做著這些事,內心一陣溫暖。

  吳媽媽是她的奶媽,看著她長大,待她如親女兒一般。

  說起來她也是個苦命人,孩子出生不到三個月就夭折了,夫婿去山上打獵跌落懸崖屍骨無存。

  當初她進池家,也是因為家裡貧困出來找工做。

  而當時她阿娘因為早產身體不好奶水不足需要找個奶娘,這才把吳媽媽留在了家裡。

  後面她娘去世,吳媽媽在池家這一待就是十多年,對於池景初來說吳媽媽就像是她的第二個母親。

  「還笑呢?」

  吳媽媽看著默不作聲卻一直看著她笑的池景初,沒好氣道:「這若是被姑娘外祖知道了,少不了要挨頓訓。」

  「這不是有吳媽媽嘛,你幫我瞞著外祖就好了。」池景初知她心軟疼惜自己,眨了眨眼睛撒嬌道。

  見著池景初那期待的小臉,吳媽媽也是不忍心再說她,「這冰天雪地的,姑娘體弱還是得仔細些,感染風寒就不好了。」

  「嗯。」池景初點點頭。

  她這身體治了那麼久都沒見好轉,長輩們害怕她有意外一直約束著她的起居,養在閨閣生怕她冷著熱著,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了。

  這樣想著,池景初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街道,去摸摸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雪。

  她突然起身對吳媽媽說道:「吳媽媽,我想出去看看,我都好幾年沒怎麼出去過了……」

  池景初長得極好,柳眉彎彎,皮膚勝雪,年僅十五歲就初具美人坯子的輪廓,一雙眼睛又透又亮,笑起來還有淺淺的梨渦。

  此時哀求著吳媽媽,臉上表情引人垂憐。

  「姑娘,外面天氣太冷了,而且這是鄉下,若不是這場風雪攔住腳步,我們已經回了你外祖家了,不好外出的……」吳媽媽苦口婆心勸說道。

  池景初拉著吳媽媽的手,晃了晃,伸出一根手指試探道:「就一次?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吳媽媽同池景初一起這麼多年,自然是知道她的一切。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確實是很多年沒有出去過了。

  一個年幼的孩子沒有天真爛漫,一天只能待在閨閣之內,也著實是可憐。

  吳媽媽疼惜的看了看池景初,現在這裡沒有其他人,放她出去走走也沒人知道。

  咬了咬牙,吳媽媽終於是點了頭。

  叮囑道:「半個時辰,就半個時辰,多穿點衣服,我陪您一起去。」

  「好,謝謝吳媽媽。」池景初發自內心的笑了笑。

  捧著湯婆子,池景初和吳媽媽出了門。

  **

  雪下了一夜,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就是一個深深地腳印。

  池景初穿得太厚,由於長時間病弱,長得緩慢。

  雖然已經快要到及笄之年,身子卻還是很瘦小,如今在雪地上面走得有些艱難。

  大病初癒,此時被寒風吹得縮著脖子,手裡的湯婆子的溫度根本就不能給她一點溫暖。

  然而,這些卻還是抵不過能出來玩的喜悅。

  她蹣跚的走了一會兒就開始喘了起來,走走停停看得吳媽媽心疼。

  「姑娘,要不我們回去吧?」

  「我沒事。」池景初對吳媽媽笑了笑,指著村口那棵樹,「吳媽,你看到那個大樹了嗎?真好看。」

  吳媽媽順著池景初指的方向看去。

  那雪天一色的天地間,矗立著一棵高大的樹,雖然現在已經是銀裝素裹的模樣,但是從晶瑩剔透的冰晶透出的綠色,能想像到這樹有多麼的枝葉繁茂,無數的冰錐向下垂著,看上去漂亮又危險。

  不過樹下喧鬧的人群可沒有時間去欣賞這美景,吵吵嚷嚷的圍在一起說著什麼。

  「那邊好像發生什麼事了。」

  池景初沖吳媽媽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

  「妹子啊,你家相公受風寒這又不小心受了傷,得趕緊送去鎮上的醫館啊,這冰天雪地的一來一回都需要時間,晚了就來不及了。」

  一個看熱鬧的大嬸子在一旁嘮叨著,話語裡透露著關心,手卻因為寒冷一直揣在灰色的棉襖里,嘴裡一動一動還嚼著什麼東西,含糊不清的沖在地上的婦人嚷嚷著。

  「就是,得先送醫館。」

  「就是。」

  她話一出,周圍圍著的人也急忙附和起來,口中白色的霧氣一陣一陣,卻個個都揣著手,沒有要上前搭一把手的意思。

  地上一個髮髻散亂的婦人此時正半跪在雪地里,抱著躺在地上滿頭是血、面容青灰的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已經像是沒有了氣息一般,就那麼躺在婦人懷裡一動不動。

  兩人身上的棉襖皆是補丁疊補丁,有的地方甚至還破了洞,露出了裡面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棉絮。

  婦人眉眼姣好,此時掛著清淚,還沒落下就在被凍得皸裂的臉上結成了白霜。

  一雙粗糙的手還帶著發黑的繭,有的地方裂開來滲著血,此時暴露在空氣中被凍得通紅。

  她攥著男人的衣襟,眼眶通紅,突然看向一旁站著的一個男人,急忙道:

  「張大哥可否借你家牛車一用,我一介婦人又帶著個孩子,加上大雪攔路,實在是沒有氣力快速的將我相公送去鎮上,張大哥,你幫幫忙。」

  孩子?

  池景初探頭看了看,同在婦人一旁確實有個年歲尚小的孩子。

  身形消瘦,手被凍得通紅,戴著頂寬大的帽子,帽檐差不多遮住了整張臉。

  相較於他父母的衣著,他身上的棉襖雖有補丁,但布料和他父母相比明顯新上一些,可見在家裡也是受盡寵愛。

  他雙手扶住他娘的肩膀,仿佛要將自己全部的力量給與到他娘身上。

  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冷,那通紅的小手在他母親肩膀上微微有些發抖。

  只是這偷偷一眼,那孩子仿佛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眼神朝她看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就那麼在半空中對上。

  孩子長著雙極其好看的眼睛,眸子烏黑透亮、乾淨、羽睫微翹,只不過此時睫毛上沾滿了白霜擋住了眼瞼。

  不知為何,對上他那清透眼眸池景初心裡突然一怔,訕訕的錯開了眼神。

  「走吧。」池景初收回思緒,和吳媽轉過了身。

  她們也沒有馬車什麼的,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就那樣看著對於那個孩子和他母親,對他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她自認為不是個有菩薩心腸的好人,這世界上窮苦人那麼她也幫不過來。

  雖然於心不忍,但是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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