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都死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了。閱讀��聽到陸雨漣的問話,小姑娘忽然抹著眼淚說道。
「啊?」陸雨漣愣了一下,一絲愧疚從心底冒了出來。
她沒有想到,這么小的孩子,竟然已經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慘事,心裡頓時一疼,連忙有些擔心的道:「對不起啊,姐姐不知道。你,你還好吧?」
付珊珊抹了一把臉,露出一個沒什麼笑意的笑容來,聲音是故意放的輕鬆了點兒,道:「沒什麼。這都已經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我早就習慣現在這種日子了。」
陸雨漣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裡其實還是很介意父母的死的,也沒有故作好心的轉移話題,而是接著問道:「那,他們是怎麼沒的?生病了?」
不管怎麼說,這孩子對自己總是有救命之恩的,能幫一把是一把。
付珊珊撥了撥瓦罐里的老鼠肉,沉默了一會兒道,「去年,北越人打過來,殺到了我們的村子……」
說到這裡,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面色露出悲哀來,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陸雨漣頓時瞭然,輕聲問道,「你,你爹娘是被北越人給……你恨北越人嗎?我可以送你去邊關的城鎮,你長大以後可以參軍去打北越人,為你爹娘報仇,我在軍隊裡也認識一些人,我可以……」
她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付珊珊突然發出一聲輕笑,卻出乎意料的道:「不,我不恨。」
「什麼?」陸雨漣滿臉驚訝,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麼?我好像沒有聽清楚。」
自從北越侵略西音以來,她第一次聽到,受了兵禍的苦主說不恨北越人的。
付珊珊轉過頭來,認真的看著陸雨漣,堅定的道,「姐姐,你沒有聽錯,我不恨北越人。」
「那你……」這下子,陸雨漣是徹底迷糊了。
付珊珊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姐姐,你想的沒錯。北越人來的時候,把我們村子裡的人抓去了很多,也殺了很多。我爹娘拉著我,一直跑,一直跑,我也不記得我們跑了多久,跌倒了多少次,反正我身上都是摔傷的傷口。」
「很多村民都死了,被北越人殺死的。他們不光殺人,還,還欺負女人。他們還有人騎著馬,我們是人,怎麼可能跑得過那些四條腿的畜生呢?」
「我爹見逃不過了,就和追過來的北越人扭打在了一起,他一邊和那人扭打著,身上被那北越人捅了好幾刀,渾身都流著血,他還一邊衝著我娘喊,快帶姍姍走,快走,別管我!」
陸雨漣看著她,一邊帶著恍惚的笑容講著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一邊卻是眼淚直流,笑容和眼淚如此矛盾卻又融洽的交合在了一起。
只是,她卻沒有打斷付珊珊的話,只是認真的聽著,有些傷口越是捂在心裡,越是腐爛的厲害,說出來也許疼痛,但是,至少還有癒合的希望。
付珊珊抹了一把眼淚,接著道,「我娘哭得很厲害,她很愛我爹,但是,為了不辜負我爹的犧牲,還是咬著牙帶我跑了,我親眼看著她嘴唇都咬破了,我知道她很痛苦,我也很痛苦,想要回去救爹,可是我們跑遠了之後,回頭卻看見我爹被那個北越人捅的鮮血直流,已經一動不動的了。」
「然後呢?你娘還是沒有跑掉嗎?」陸雨漣輕聲問道,害怕一大聲就驚嚇到這沉浸在回憶中的小女孩。
付珊珊咬著嘴唇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哽咽的道,「那些北越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還是被追上了,我娘把我藏到了瓮里,她自己卻被北越人給……給欺負了。她想要死,想要取找我爹,可是,她又捨不得我,就帶著我躲了起來,等到那些及時逃走的村民們回來。」
「本來,我們以為噩夢已經結束了,可是,那些人卻說,我娘早已經不清白了,有活下來的村民看到了,其他的被欺負了的女人都尋了死,以死明志了,只有我娘活了下來,他們說我娘不知廉恥,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要讓她以死來保持清白。」
「那,你們為什麼不逃呢?」陸雨漣聽到這裡,又是著急又是憤怒,忍不住問道,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問已經沒有意義了。
付珊珊轉頭衝著陸雨漣,終於吼了出來,「你以為我們沒有想過嗎?可是,那些村民一回來,就聽說了我娘受了欺負還活著的事情,就把我們圍起來了,我們想跑可是跑不掉啊。他們還說,我也已經十歲了知道事情了,一定也被北越人給……」
小姑娘說著,淚如雨下,聲嘶力竭道,「他們還想殺了我!他們……我娘舍了清白買通了一個看守的男人,這才成功的偷偷將我給放走了,可是她卻被抓回去了……」
陸雨漣目瞪口呆,對這個付珊珊的娘親真是肅然起敬,在這個講究女子貞潔大於生命的時代,她能夠這樣犧牲自己的名節,只為了給女兒找一條生路,真的是非常的難能可貴的。
「女扮男裝,也是你娘教給你的?」陸雨漣想了想,還是轉換了一下話題。
付珊珊點點頭,面上浮現一抹懷念與敬畏的道,「我娘說,在這個世界上女子活的不易,若是可以,她希望我可以做一個男子,這樣可以生活的輕鬆幸福一些。」
「那,你剛才為什麼說你不恨北越人呢?畢竟他們殺了你爹,還……」陸雨漣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她會這樣說。
付珊珊咬著牙,恨恨的道,「北越人是很可恨,也很可怕。但是,他們總有一天還是會被我們給打跑的,我爹那麼文弱,可也還是可以保護我們逃走的。」
「那些北越人和我們是敵人,他們這麼對我們,我無話可說。可是,明明我們都已經從敵人手底下逃出來了,卻是被自己身邊的人,給活生生的逼死了。」
「我想不通,我們都是西音人,我們沒有傷害過他們任何人,為什麼他們要害死我們,他們比北越人更可恨,而且,沒有一個人說他們做的不對,好像我和娘本來就應該死一樣。我們到底哪裡做錯了?」付珊珊咬牙切齒,拳頭握的緊緊的,紅著眼睛質問著,卻不知道是在質問誰。
陸雨漣聞言,只覺得心從肉里被扯的生疼,疼的呼吸困難。
忍不住,她一把將這個故作堅強的小女孩抱入了懷中,連聲道:「你們沒錯,你和你娘都做的很好,你們是咱們女子的好榜樣,錯的是那些人,是那些害人的思想。」
「害人的思想?」付珊珊低低的哭泣了片刻,聞言有些不解的問道。
「對!那些壓迫咱們女子的思想,都是不對的,我們不能完全信那些鬼話!」陸雨漣也咬牙切齒,勉強忍住想要咒罵那些女.德、女.戒的衝動。
「既然是不對的,那為什麼沒有人出來指正?」付珊珊更加不解的問道。
陸雨漣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說道:「應該是因為主宰這些言論的都是男人吧,因為他們感受不到這樣的不公平,所以可能也就沒有想到這方面來。」
「原來是這樣。」付珊珊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喃喃的道,「那我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這種不公平呢?」
「這……」陸雨漣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小女孩解釋。
其實,這種思想改革真的沒那麼容易的,就是在千年後的現代,都還是有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頑固的存在著,更不用說這個時代了。
突然,付珊珊恍然大悟般的道,「我娘最後跟我說過,讓我做男孩子,應該就是想讓我像男子一樣,那我可以去做官,成為這些能夠改變這一切的男人中的一員呀。」
「姍姍,不是這樣的……」陸雨漣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
付珊珊卻是雙眼發亮的看著她,有些興奮的道,「姐姐,我們村裡有一個秀才,他說的話連村長都要聽得,說他是讀書人說的話都是對的。那我也要做一個讀書人,姐姐,讀書人里最厲害的是誰?」
「啊?」陸雨漣被她這麼一問,愣了一下,才道,「應該是狀元吧,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的第一名就是狀元,應該是讀書人裡面最厲害的吧?」
「好!」付珊珊握了握拳頭,一臉堅定的道,「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成為狀元!做一個最厲害的讀書人,然後改變這些不對的地方!」
說實話,看著一個女孩子這麼有鬥志,陸雨漣還是很高興的,只是,她實在是太小了,官場並不是那麼容易混的,這鬥志能保持多久,她並不樂觀。
當然了,很快她也就沒有心思,考慮這個遙遠的問題了。
連著半個多月的『逃亡』生涯,風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緊接著又被人追殺毆打,還受了驚嚇,淋了雨落了水,總之,她這罪可是受了不少。
這個時候,陸雨漣卻是再也撐不下去了,當天晚上睡下去之後,她只覺得腦袋一陣發暈就昏睡了過去,等到再次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了……
————
想說的話,很多,一點點的寫出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