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千秋來過一次她的營帳。
講真,江湖人都稱他刁鑽古怪,可他在面對她的時候卻是絕對地和藹可親。
「華老您其實有一顆善良的心,但你卻總是給人古怪的印象,世人都誤會您了。」雲七夕笑著說。
華千秋坐在床前,聽她這麼一說,捻著鬍鬚高深地笑了笑。
「你錯了,世人並沒有誤會我,我的確是一個古怪的人,在這世上我有三治,三不治。」
「哦,是哪三治?哪三不治?」雲七夕來了興趣。
「一治勇者,二治智者,三治良善之人。」
「那三不治呢?」
「三不治,一不治貪官污吏,二不治強盜土匪,三不治奸滑小人。」
雲七夕點點頭,朝他豎起大拇指。
「華老,您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我佩服您。不過您此次過來豈不是違背了您的原則了?」
華千秋捋捋鬍鬚,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我老了,相反徒弟們長大了,我那大徒弟凌雲一定要拉我來,想來這些受災的百姓,也算是良善之人,不算壞了我的原則。」
雲七夕眨巴兩下眼睛,笑了起來,「華老,有一個hold不住的徒弟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她這話里有些詞華千秋可能不懂,不過他大概也能從這句話整體了解出她的意思,笑了笑。
「其實,凌雲是我所有的徒弟中最聰慧的一個,頑劣的時候也是有的,但還不至於不聽話,只是……姑娘,他對你的心思你是明白的,他總是在面對你的問題的時候,就失了方寸。」
說到此,他惋惜似的又是一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們有緣無分啊。」
雲七夕想不到華千秋連這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禁有點小尷尬。
「華老,我與凌雲是很好的朋友。」
華千秋是多麼精明的一個人,她意思他自然一聽就懂,含笑點點頭。
「我知道,我早就跟他說過,你是屬於天下的,如今看來,我是說得沒錯,你如今不是母儀天下了?只是凌雲與我畢竟師徒多年,有時,做師父的難免心疼他,尤其是見到他越來越喜歡買醉的時候。」
雲七夕心裡微微一疼,仔細想來,自認識楚凌雲以來,他的確發生了一些變化。
剛開始,他還是雲七的時候,他是一個極為陽光還甚至有點痞的男人,可這一種痞並不影響他的魅力。而如今,他雖然也時常帶笑,可那笑容卻好似總透著一絲苦澀。若說以前楚凌雲是站在陽光下的,那麼如今他更像是站在陰雨里強顏歡笑。
她不願意他有這樣的改變,如他那般優秀的男人,應該被更好的人愛著。
後來的兩天,她好幾次想去看看隔離區的情況,因為她聽聞又多了幾個病患,十分地不放心,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是特例,也應該到隔離區去。
可是楚凌雲不允許她下床,更不允許她出去,一日三餐包括藥都親自給她送來,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讓小雨送來。
一日,小雨把藥送到她手裡後,並沒急著離開,欲言又止的樣子,雲七夕一眼就看穿了。
「小雨,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她笑道。
小雨吞了吞口水,在心裡默默組織了語言,一臉認真地說道,「雲姑娘,不,皇后娘娘,傳言您有一個孿生姐妹是嗎?」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間問這個,雲七夕點頭,「是啊,怎麼了?」
小雨的神情變得傷感,「您如今已經是大燕的皇后了,你跟王子殿下根本沒可能了,可是別的女子入不了王子殿下的眼,在西涼的時候,把王妃氣得不輕,還將他關了起來,我想如果這世上真的還有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王子殿下會接受吧?」
小雨平平淡淡的每一句話,卻讓雲七夕的心裡狠狠一痛,她艱難地說,「可是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小雨一臉難過,「難道王子殿下註定要孤獨終生嗎?王子殿下被王妃關起來的那些日子,就成天作畫,畫了不少您的畫像,也作了不少寫給您的詩,可畫再多畫,寫再多詩,他也終究是一個人,小雨替他感到委屈。」
「小雨,多事!」門口傳來一聲輕斥。
雲七夕抬頭,只見楚凌雲正站門口。
小雨不敢看他,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
「你先出去吧。」楚凌雲說。
小雨這才低著頭走了出去。
營帳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安靜得有些怪異。
楚凌雲輕聲一笑,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別聽小雨胡說,月老不會忘記我的,他應該只是沒想好紅線的另一頭要放在誰的手裡,我一點都不急,緣分是需要等待的。」
雲七夕覺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口好似被一團棉花堵住了,難受得緊。
藥碗一直捧在手裡,忘了喝下去。
虎子在門口探頭探腦,突地跑了進來。
虎子的病已經好了,所以他已經搬了出去。
「虎子,你別過來。」雲七夕忙說。
虎子見她半天不喝,如大人般的口氣勸道,「雲姐姐,藥雖然苦,可是良藥苦口啊。」
他以為她沒喝是怕苦,實在讓雲七夕哭笑不得。
「哦,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說完,她咕嚕咕嚕端起來喝完了藥。
這兩日,單聰和石小六也經常來看她,不過雲七夕只允許他們遠遠地站著。
童喜也時常會來匯報一下治療的情況,他這孩子本就對醫術感興趣,這些天有機會與聞名天下的華神醫近距離接觸,看他如何治病,自是興奮得不得了,聽他自己說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雲七夕自己覺得自己與暈倒剛醒過來那會兒相比精神好了不少,於是這一日晚上,她趁著大家都睡了,決定去隔離區看看情況。
想不到華千秋竟還沒有睡,還在隔離區里察看那些病人的情況。
雲七夕剛走到門口,見華千秋正一個個地檢查他們的身體,正好走到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女人面前。
誰知那女人竟
突地在華千秋面前跪下。
「華神醫,我沒病,我只是想求求你救救我的夫君,他病了好些日子了,我也在紅梅峰下等了您許久,可惜一直與您不得見,華神醫,我知道您是一個好人,您就行行好,救救他吧。」
華千秋面色冷怒地甩開她的手。
「既然沒有病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不是找死麼?」
那女人又復拉住華千秋的衣擺,苦苦哀求。
「華神醫,求求您,求求您了。」
雲七夕卻是在聽到女人聲音的那一瞬呆住了。
隔離區營帳里的光線不好,可她還是依稀可以看見女人的面容。
是她?
雲七夕一步步地走了進去,女人大概是聽見腳步聲,側過頭來看到來人,慌亂之下忙站起來,背過身去。
雲七夕走到她身後,看著她僵硬的背影一會兒,回頭對華千秋笑道,「華老,您辛苦了,這麼晚還不休息,您早些休息吧。」
華千秋見到她面色柔和了不少,點點頭,「皇后娘娘身體還未痊癒,還是不要到這裡來為妙。」
雲七夕點點頭,「多謝華老。」
華千秋走後,那個女人提步朝更裡面走去,雲七夕卻一把按住了她的肩。
「你還真是不要命了,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你就擅自闖進來?」
那瘦弱的背脊一僵,遲遲地沒有動靜。
雲七夕轉身朝外面走去,「出來吧。」
一直走到較偏僻的山腳下,雲七夕回過頭來,女人也跟了上來。
「姐姐,你不覺得這一步棋真的走得很差勁嗎?這裡是瘟疫隔離區,你來很有可能染上瘟疫,再者你的身份暴露了,他也就跟著暴露了。更何況,你冒險來求華千秋,他也不一定會答應你,你怎麼想的?」
雲攬月淒楚地垂著眸子,「七夕,不,皇后娘娘,求你看在我幫你照顧女兒的份上,就當沒看見過我好嗎?」
雲七夕冷冷一笑,「就算我是一個瞎子,我也沒有失憶,如果不是他搶走了我的女兒,我用得著你照顧?他所做的一切我沒那麼容易就忘了。我一向就不是什麼聖母,你是知道的。」
雲攬月面色驚慌,似是也有些後悔自己來了,手足無措下就要跪下去,被雲七夕給撈了起來。
「你別動不動就跪,跪我你真的服氣嗎?」
雲攬月淒涼一笑,「沒什麼服不服氣的,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我們卻在苟且偷生,這雖然殘忍,卻是一個事實。可他如今被病痛折磨,也受到了該有的懲罰了,傲氣被磨沒了,野心也被磨沒了,我不求別的,求讓我們自生自滅吧。」
雲七夕又是冷笑,「自生自滅,我們想要自生自滅的時候,他不是依然不肯放過我們?我也多想在一個裊無人煙的地方自生自滅地活著,是他逼我們回來的。」
雲攬月的眼睛裡漸漸蓄起了絲淚光,突地淒涼一笑。
「你知道嗎?雖然從小到大我都過著榮華寶貴的生活,可是這幾個月清貧的日子才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因為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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