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子隱眉目一沉,捏緊手中的筷子,警惕地盯著門口。
雲攬月也是一瞬間緊張了起來。
他們來到這裡這幾個月,一直活得小心低調,除了她有時去集市上買些東西,他們基本從不與陌生人接觸。
來人會是誰?
難道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敲門聲已經急促響起。
「屋裡有人嗎?」一個頗有力量的女人聲音伴隨著敲門聲響起。
雲攬月與單子隱對視一眼。
屋子裡點著燈,廚房裡恐怕還有餘煙從煙囪里冒出來,來人肯定是知道屋裡子有人的。
敲門聲越來越重,來人似乎越來越沒耐心了。
單子隱給雲攬月遞了個眼色,她才咽了咽口水,嗓音發緊地回了一句,「誰啊?」
「我是張嬸兒。」
來人一回答,雲攬月緊張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關於張嬸兒,她是知道的,是一個村子的人。雲攬月出門時碰見過幾次,聽見別人叫她張嬸兒,所以知道她。
他們的住處很偏,周圍都沒有什麼人家,相對來說,這個張嬸的家算是離他們近的。可是她與她從未有過交集,這個點兒已經不早了,她上門來做什麼?
雲攬月起身去打開了門,那個穿著粗布衣衫,身材微胖的張嬸兒不怎麼客氣地就沖了進來。
「喲,在吃飯呢?吃的什麼東西呢這麼香?」
她說著幾步走到飯桌前,往桌上那麼一瞧,瞧見那湯缽里的雞爪子,雙眼一橫,頓時就罵咧開來。
「殺千刀的,果然是你們偷了我的雞,我辛辛苦苦養了一年多的雞,就被你們給燉了,你們簡直不要臉啊?」
雞?
雲攬月和單子隱同時望向桌上的那一缽雞湯。
不是野雞麼?
看二人那一臉茫然的狀態,那張嬸兒叉著腰,橫眉怒目地指了單子隱又指雲攬月。
「怎麼?有膽做沒膽承認啊?看你們長得倒是一副人模狗樣的,沒想到手腳這麼不乾不淨,雞湯都擺在這兒了還想耍無賴是吧?」
雲攬月是絕不會相信單子隱會去偷別人的雞的,即便餓死,他也不會這樣做。
他雖然如今落魄了,可是他仍有他的骨氣和自尊。
「早就知道你們不是什麼好東西,年紀輕輕來到我們村子裡好吃懶做,啥也不干,竟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莫非你們也是你娘偷人偷來的?偷得臉都丟盡了從屁眼兒里生出來的吧?」
張嬸兒的話一句比一句粗俗難聽,簡直不堪入耳。
雲攬月看著她眼神直飆火,雙拳也不由握緊了。
單子隱是什麼身份,從前是太子殿下,是坐擁江山的皇帝,受萬人景仰,如今卻被一個村婦指著鼻子辱罵。
聽著張嬸兒粗俗刻薄的罵語,單子隱一雙薄唇抿得死緊,神色有些難堪,更有幾分被張嬸兒罵得不知如何回應的窘迫。
雲攬月漲紅了臉,既氣憤,又委屈,她替單子隱感到委曲。
「你憑什麼說是你雞?你
今天丟了雞,見我們家今天剛好燉了雞,就說是你家的,你憑什麼斷定?有什麼證據?有你這樣隨便侮辱人的嗎?」
「證據?」那婦人語調尖銳,斜她一眼,嘲諷冷笑,手往門外一指。
「我眼還不瞎呢,褪下的雞毛還在院子裡擺著呢,我那黑毛母雞就是被你給們殘害了,不要臉的東西,你娘偷人偷來的,把你們生殘了,生了三隻手是吧?」
張嬸兒一罵就簡直沒完沒了。
她提到雞毛,難道這雞真是張嬸兒的?雲攬月忐忑不安地去看單子隱。
「今日這隻雞是自己走到我屋子後面來的,我以為是一隻野雞,並不知是你的雞。」
張嬸兒罵了這麼久,單子隱第一次開口解釋。
解釋完張嬸兒卻是誇張地哈哈大笑。
「哈哈,你可真是笑死人了,長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連野雞家雞都分不清麼?你要撒謊也找個像樣兒一點兒的藉口,三歲小孩子兒都唬不住。」
單子隱從小長在宮廷,分不清野雞家雞不是正常麼。
雲攬月心中被一腔怒火塞得都快爆炸了。她真是很想大聲告訴她,站在她面前的是先皇的親骨肉,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可是這話她不能說,若是說了,必然會惹下大禍。
「今兒這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雞被你們給燉了,你們今兒必須給我一個說法,否則我就報官去。」
不,她不能報官!
這件事若是驚動了官府,那他們就暴露了。
「你別報官,我們確實不知道是你的雞,這樣吧,這雞就當我們買了。」
雲攬月說著拿出錢袋來掏銀子。
今天那個玉佩當了不少銀子,買了兩壇酒,還剩下不少。
張嬸兒的目光在二人臉上看來看去,看出提到報官,他們有些緊張,不由露出一抹算計的奸笑,並不接過雲攬月遞過來的碎銀子。
「我那黑毛母雞我可餵了一年多了,還指望著它下蛋呢,我自己都沒捨得殺,你們就這麼給我燉了,拿這點銀子就想了事?」
她一邊說一邊貪婪地看著雲攬月手中沉甸甸的錢袋子,目測裡面應該有不少銀子。
「張嬸兒,你可別太貪心了,我給你這銀子,買幾隻雞都夠了,你還嫌少?」
雲攬月看出了張嬸的貪婪,緊緊地捏著手中的錢袋。
那玉佩已經是他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他們以後的日子還指望著這一袋銀子呢。
過了這麼久的清貧日子,她儼然已經學會了精打細算。
張嬸冷冷一哼,「我那黑毛母雞可不是一般的母雞,若不是被你們燉了,它還不知道要下多少蛋呢,更不知道要孵多少的小雞呢?就你這點銀子,自然是抵不了的。」
雲攬月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張嬸兒。
她第一次聽說這樣算帳的,關鍵那張嬸兒還說得一臉理所應當。
「如果你們不肯賠的話,那我也只好報官了。」
張嬸兒說完作勢往外走。
雲攬月緊張地一把拉住她,「別,張嬸兒,你別報官,這樣,我再多給一些。」
她趕緊打開錢袋子,又拿了一塊兒碎銀子出來,可張嬸兒明顯還是不滿意。
而雲攬月手上的銀子卻被另一隻手接了過去。
「銀子只有這些,遠遠超出了你那隻雞的價值,這個我想你是清楚的。」
單子隱手指捻著指尖的銀子,慢悠悠地看向張嬸兒,語調不急不緩。
可正是他這不緊不慢的語氣卻是讓張嬸兒的底氣不足了,恍惚覺得面前這男人不簡單。可她哪裡又肯輕易放過這個發橫財的機會?更何況,她斷定他們是害怕她去報官的。
於是她再次挺起了腰干,哼了哼。
「我說了,我那黑毛母雞不是一般的母雞,既然你們不想出銀子,我也不想多說了,公堂上見吧。」
她再一次提步離開,這一次,她被一隻更有力的手臂捏住。
「如果你還是覺得不滿意要去報官,可以,那我不介意多一條罪名。」
張嬸兒正茫然不解地看著單子隱,就突地覺得手腕吃痛了起來。她見他明明用了很大力氣,可他面色卻依然平靜,眼神無波無浪。
感到手腕兒好似要斷了,張嬸兒這時心裡才真的感到了害怕。
「你,你想殺人滅口?」
單子隱輕聲冷笑,涼涼的目光瞥著她驚惶的樣子。
「並不是沒有殺過。」
張嬸兒嚇得渾身發抖,嘴巴都不利索了。
「我,我,我不報官了,我也不要銀子了,你,你放過我吧!」
見她求饒,單子隱這才緩緩鬆了手。
「燉了你的雞是我無意,既然雞是你的,銀子你該拿著。」
說著他將她的手心攤開,把那碎銀子放在了她的手裡。
張嬸兒捏著銀子,哪裡還敢再多做停留,逃也似地就跑了出去。
「這人可真是好笑,一隻雞還想訛我們多少銀子?」雲攬月看著張嬸兒逃進夜色里的背影,想到她先前的粗俗罵語,還是氣恨得緊。
單子隱已經走回飯桌前坐下,好似先前的一切不曾發生,淡淡一笑。
「過來吃飯吧,這雞是我們花銀子買的,吃得不虧心。」
雲攬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於是關好門坐了過去。
話說是這樣說,可雲攬月夾在他碗裡的幾塊雞肉他卻並沒有怎麼吃,倒是酒喝了不少。
他一個人靜靜地喝,一碗接著一碗。
起先雲攬月聞見雞湯的香味兒覺得口水都快掉出來了,可是這會兒見他只是喝酒,她也吃不下,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雖然什麼也不說,可是她感覺得到他的苦悶。
如今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太過委屈。可真正委屈的還不是他如今受著這樣的苦,而是他從小到大所執著的,所付出的,如今都只化為一聲嘆息了。
命,這都只是命!
「攬月,覺得苦嗎?」不知喝了多少之後,他突地開了口,看著她目光柔和而平靜。
雲攬月心中本是思緒萬千,他突地發問,她有些茫然。見他又是一笑,拿出一隻空碗,倒滿酒推到她的面前。
「你不必再去求華千秋了,你也不必再跟著我過這樣的苦日子,喝了這碗酒,明日你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