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樓上的其他人想要去拉住麻繩時,卻已是來不及。麻繩另一端的人已經疾速從城樓上掉落了下去。
單連城眉心一沉,從馬背上騰起,飛身上前,伸手接住了那從城樓上掉下來的人。
落地之後,他卻是將人一放,甚至沒有去揭開女人的面紗,便衝進了已經被將士們打開的城門裡。
城樓上,單子隱正痛苦地蜷縮在地,身體如抖篩一般地在顫抖。
城樓上的燕軍將士們,有人在扶著單子隱,大多數卻是冷眼旁觀,認為這是惡人的報應。
當看到單連城衝上城樓來時,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紛紛喚道,「晉王殿下!」
單連城徑直衝到單子隱的面前,揪著他的衣襟,「七夕呢?」
此時的單子隱已經冷汗涔涔,痛苦不堪,可他不想在單連城面前表露痛苦,顫抖著汗濕的手掌扶著冰冷的地面,強撐起半個身子,蒼白的唇角盡力扯開笑容。
「原來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單連城的手指又緊了幾分,眸子裡凝聚著怒氣,「七夕在哪裡?說!」
越是見到他憤怒,單子隱就越有成就感,笑得越開心,笑聲夾雜在他痛苦的抽氣聲里,聽來怪異得很,他明明痛苦卻努力想要維持笑容的樣子,讓他的表情變得十分扭曲。
「我把她送走了。」他的笑聲一連串地響起。
單連城手心一緊,又把他拽近了幾分,盯著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聲音像是冰封的江面吹來的冷氣。
「去了哪裡?」
單子隱輕笑,欣賞著他臨近暴怒邊沿的樣子。
「去了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她跟我說她不想和你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她想念子隱哥哥,要回到子隱哥哥的身邊。」
這話單連城自是不會信,不過圍觀者聽著卻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大家都知道,晉王妃最初是指給太子的,說對太子有情,也不無可能。
單子隱滿意於他的憤怒,繼續胡說八道。
「孩子是七夕生的,我知道,你別認為那孩子是你的?在你入牢的那段時間,七夕一直與我在一起,那是我和七夕的孩子,你沒想到吧?你們一直費盡心機想要奪回去的孩子根本與你無關!」
「放你娘的狗屁!」城樓上突地響起一道粗魯卻熟悉的女聲。
單連城驚喜回頭,只見雲七夕正站在身後不遠處,衣服上,臉上有黑漬,渾身上下看起來有些狼狽,一雙眼睛氣呼呼地瞪著躺在地上胡說八道的人。
單連城手一松,緊步走過去,把雲七夕上上下下都看了個遍,「七夕,你沒事吧?」
她的氣息有些急促,臉蛋兒也有些發紅。沒錯,她是以一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來的,卻沒想到自己上到城樓第一句話就是破口大罵。
「我沒事,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
她急著想要解釋,單連城卻道,「我信你。」
他無條件的信任讓雲七夕心中一暖。
而此時,另一個哭花著臉的女人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城樓,望來望去地四處尋找,看到躺在地上的單子隱時,立刻沖了過去,跪在地上雙手握住他的手。
「太子殿下,你,你怎麼樣?」
她的手腕處有著明顯被麻繩勒過之後留下的紅紅的勒痕。
她正是起先被單子隱臨時替換,頂替雲七夕被吊在城樓前的衛詠蘭。
最初,雲七夕已經被帶到了城樓,結果單子隱不知為何,突然就改變了主意,用衛詠蘭代替了雲七夕。
雲七夕被塞進城樓下等待的一輛馬車裡,馬車跑得很急,她不知道他們要帶著她去哪裡。
可她心裡有一個念頭,她不能離開,一是怕單連城找不到她,二是她還有任務,她必須要把單聰帶回京城去。
她的雙手雙腳是被綁著的,馬車裡有一個漢子守著她,車門關得死死的,車門口還堵著兩個人,要逃出去並不容易。
「那個,我餓了。」雲七夕開口與車內的人對話。
晉王妃的狡猾已經出了名,那人並不打算理她。
雲七夕又道,「我身上有銀子,你們去給我買兩個包子,剩下的銀子是你們的。」
那人仍是不理她。
雲七夕懶洋洋嘆了口氣,笑道,「太子讓你們看著我,可沒讓你們餓著我,你們確定不給我吃的?」
聽著這話,那人終於看了她一眼,明顯有動搖。
雲七夕心道有戲,繼續遊說。
「放心吧,你解開我的手,不解開我的腳不就行了?而且你們這麼多人,還怕我跑了麼?」
那人想來想去,大概覺得她說得還算有道理,若是不答應,倒是顯得他們三個大男人無能,怕了一個女人了。猶豫再三,他解開了她的手。
「別耍花樣!」他提醒道。
雲七夕動了動被捆得發麻的雙手,笑眯眯地道,「不會,我哪兒能啊,要對你們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啊。」
說完,她伸手掏出一綻銀子,一個火摺子也跟著掉了出來,她隨意地撿起火摺子,將銀子遞給他,「買兩個包子,剩下的就當給兄弟們一路相送的辛苦費了。」
那人敲了敲車門,從半開的門縫裡遞出銀子。
「去,買兩個包子。」
外面伸來一隻手接過銀子。
馬車在集市停下來,外面有一個人下車去買包子了。
車內的男人不時謹慎地瞄她,生怕她會耍什麼花樣。
雲七夕靠在車壁上,把玩著手裡的火摺子,迎上他的視線時,似笑非笑。
包子買來了,馬車繼續往前走。
雲七夕一手拿著包子吃,一手玩著火摺子,聽著外面喧鬧聲越來越大,似乎是到了熱鬧的集市。
她唇角輕輕含笑,眼底閃過一道瀲灩的光澤。
輕吹火摺子,火摺子被點亮,火摺子的光映入她的笑眼裡,格外閃耀。
在男人警惕地注視下,她將火摺子伸到了車簾下,那男人詫異之下來不及阻止,那布做的帘子很快就燃了起來。
「你瘋了?」那人一把拍開她手上的火摺子,燃燒著的火摺子落在軟墊上,軟墊很快被燒了一個洞,也跟著燃了起來。
男人試圖想要撲火,可,布帘子迎著窗外吹來的風燒得很快,再加上馬車又是木頭做的,火勢眼見著就收不住了。
外面的人
也發現馬車著火了,大叫了起來。
「著火了,著火了!」
雲七夕趁著男人撲火的時候,已經飛快地解開了自己腳上的繩子。
馬車已經停下,車門被打開,外面的男人並不明白馬車為什麼突然著了火,雲七夕就從車門沖了出去。
著火的馬車周圍圍觀的群眾很多,那幾個男人眼看著雲七夕逃走,趕緊追上來。
可是手腳自由的雲七夕雖然腿不比他們長,但是比他們靈活啊,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見縫插針,跑得很快。
而在集市上引發大火可不是一件小事,有百姓將那幾個男人攔了下來,要求他們將火撲滅。
他們在與百姓的糾纏中再抬頭,哪裡還看得到雲七夕的人影?
雲七夕雖然從著火的馬車裡逃出來,可衣服髒了,臉花了,十分狼狽,但這仍然阻止不了她要立刻趕回城樓的想法。
城樓上吊著的人根本不是她,單連城可千萬不要上當啊。
誰知剛到城樓,就聽到單子隱胡說八道地這麼一通。她那滿腔的怒意真是擋也擋不住,就那麼破口大罵了出來。
罵得在場所以將士們都愣住了。
誰能如此對太子說話?除了這位晉王妃,也是沒誰了。
將士們把單子隱和單聰扶下城樓時,單連城抬手替雲七夕擦臉上的污漬。
臨走時,雲七夕扭頭看了一眼北烏軍的方向,不知怎的,她的心裡突然很牽掛一個人。
從第一眼見到拓跋洵,她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說是父女連心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她分明不是二小姐啊!
但她知道,就算她不是木錦蘿的女兒雲七夕,可在拓跋洵的心裡,她就是他的女兒吧?
她又怎忍告訴他,其實她的女兒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呢?
此次北狄攻打大燕,拓跋洵並不要大燕的江山,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遷木錦蘿的墓去北狄。
可見,他一輩子對木錦蘿用情太深。
城樓上兩道聖旨,變故太大,再加上單子隱病發,突然就臥病不起了。
單連城接了皇上的聖旨,重掌帥印,必須留在怒州。可雲七夕必須儘快帶單聰回京。因為她不知道皇上的身體是否還等得起。
單連城安排雲沖護送他們回京。
也是回了京城才知道,單燁親筆寫了一份告罪書,昭告天下,向天下百姓告罪,新口承認晉王死訊一事是欺民之行。
告罪書一出,百姓們並不痛恨皇上的欺瞞,相反他們是高興的,因為晉王還活著,大燕有望了。
再者,就算皇上出了告罪書,可有幾個敢怨怪皇帝的?晉王是皇帝的兒子,皇帝謊報死訊,說來這也是皇家的家事。更何況皇上如今已經臥病在床。他有再大的錯,他也統領著大燕這麼多年,如今也活不長了。
快到京城時,雲七夕想到一事,對單聰說道,「我們先不急著回京城,先去一趟南華寺吧。」
在雲沖的幫助下,他們一路扶著斷了腿的單聰上山,到達南華寺。
單聰以為她是要去南華寺燒香,為在前線的單連城祈福,可雲七夕卻並未領著他去大殿,而是朝著南華寺的後院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