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雲今日有些反常,練字時心不在焉的,時不時偷偷抬頭看幼菫。幼菫跟她說話,也是躲躲閃閃,沒了之前的親昵。幼菫回想了下,中午吃飯時她一反常態的沒有坐在自己身邊,坐到了對面。
幼菫放下筆,拉著她去懶人沙發上坐著,柔聲問她,「卉兒,你可是有什麼事?」
卉兒搖搖頭,她最喜歡母親溫柔的聲音,讓她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一樣,也是有母親的,是有人疼愛的。可是,曲媽媽說,最疼愛她的人是她的生身母親,她可不能忘了,讓她在九泉下傷心。現在的母親只是為了取悅父親和祖母,做樣子的,不要讓她給騙了。
可是她已經忘了她親生母親的樣子了,陳氏去世的時候她不到四歲,什麼都不記得。她努力回想她的樣子,可每每出現在腦海中的都是眼前這位溫柔的母親的樣子。她很自責,覺得自己是個不孝之女,也很害怕,怕她的生身母親會恨她。
母親是真的只是做做樣子嗎,她真的會在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就不要她了甚至會虐待她嗎?她跟自己說話時的聲音,她撫摸自己頭時的手,她攬自己入懷的擁抱,都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溫暖。讓她很迷戀,很幸福。
幼菫幾經安撫和循循善誘,卉兒終於說出了實情。
她哭著說,「母親,我害怕!您是不是不喜歡我,會不會不要我了!」
幼菫知道曲媽媽對自己防備,卻不曾想會這般挑唆孩子,卉雲和自己疏遠於她有什麼好處!卉雲被她教成了什麼樣子!她這到底是在幫卉雲還是在害卉雲!
幼菫把卉雲摟到懷裡,「卉兒,我是你的母親,我怎麼會不要你呢。你不要害怕,你的生身母親看你過的好,也會替你高興的。」
她細聲細語地安慰著,慢慢驅逐著卉雲心中的恐懼和擔憂,還有迷茫。
晚上去正院請安的時候,卉雲就一直纏著幼菫,就跟小尾巴一樣半步都不肯離開她。幼菫不過出去了一趟,她便哭鬧不止。
老夫人看著好奇,「卉兒害羞,倒很少這般黏著人的。」
幼菫跟老夫人說了緣由,說道,「媳婦明白曲媽媽是思念陳姐姐,只是卉兒太小,卻是給嚇著了。只覺得是自己做錯了,哭著喊害怕。」又說起那日吃點心之事,「卉兒最聽曲媽媽的話,明明已經吃飽了,曲媽媽讓她吃,她就愣是把自己吃的吐了。」
老夫人臉上嚴肅起來,她當時指曲媽媽去木槿園管事,只是覺得她對大房那邊熟悉,看著又是忠心穩妥的。現在看來卻是自己看走了眼,竟做出這般不知輕重的事來,若是她管著木槿園,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這些年一直是她和乳母帶著卉雲,卻連最起碼的規矩都沒教好,孩子畏畏縮縮的不成樣子。那日認親,居然都沒提前教一下敬茶的規矩。
「以後就讓她在盧嘉園呆著吧,卉兒的院子也讓她少去。」老夫人說話的時候帶著怒氣,孩子就是她的逆鱗,誰也碰不得。
幼菫給老夫人斟了茶,「母親莫要生氣,她對陳姐姐也是忠心耿耿的,媳婦能理解。」
「她現在是你院子裡的奴才,對陳氏忠心有什麼用。你那裡可有得用的媽媽?」
幼菫說道,「張媽媽之前在程府是我院裡的管事媽媽,做事很妥帖。現在正幫著兒媳管著嫁妝。只是現在她對府里的事還不熟悉,還是母親給兒媳指一個管事媽媽吧。」
老夫人捻著佛珠,「那就讓她做你的管事媽媽吧,她畢竟是心裡向著你的。她不熟悉沒關係,先讓從秋過去幫襯些時日,她是很穩妥的。」
一錘定音。
從秋就是當日在崇明寺給幼菫領路的廉媽媽,幼菫對她印象很好,她對幼菫帶著善意,有意無意地會幫著她說話。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常常解了趙氏對幼菫設置的一些語言小陷阱。
幼菫笑著對老夫人身後的廉媽媽說道,「以後就要有勞廉媽媽了。我對府里的規矩懂得少,還要媽媽多教教我。」
廉媽媽笑著給幼菫福了福身,「夫人折煞老奴了,老奴也就是在府里住的久了熟悉一些。您若是有事,吩咐老奴做便是。」
要回木槿園卉雲也是一直跟著,不肯回自己的院子。幼菫無奈陪著她去了紫荊園,紫荊園是個一進的小院子,有三間房。
卉雲可憐兮兮的仰頭問幼菫,「母親,你能陪我睡嗎?」
小小的臉上是祈求和不安,讓幼菫心裡一軟,答應了她。蕭甫山晚上應也不會到木槿園吧。
卉雲開心地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幼菫和卉雲洗漱了一番,在床上並排躺了下來,卉雲小身子試探著往幼菫身邊靠了靠,見她沒什麼反應,又靠了靠。幼菫心中好笑,把她摟到自己懷裡,柔聲說,「睡吧。」
卉雲小腦袋在幼菫懷中蹭了蹭,母親身上好香啊。
她輕輕喊了聲,「母親。」這聲母親叫的又軟糯又甜蜜,卻又沒說別的。
幼菫輕輕應了聲,「哎。」
「母親。」
「哎。」
「母親。」
「哎。我在。」
卉雲甜甜地笑了,她撒嬌道,「母親,我想聽您講故事。」
幼菫柔聲問道,「你想聽什麼?」
「《醜小鴨》。」
「好,我們卉兒將來也會變成一隻美麗的白天鵝的。在鄉下的農場裡,住著鴨子一家……」
窗外稀薄的月光照了進來,室內一片靜謐祥和,兩個小人兒頭對著頭睡的香甜。兩個人都是粉嘟嘟的,看起來更像是一對小姐妹。
睡夢中,幼菫感覺有隻手在輕輕的撫摸她的臉頰,但她睜不開眼,身體動不了,也說不出話。她想,又是鬼壓床了吧。
月明星稀,紫荊花開的熱鬧,蕭甫山負手默立片刻,「回外院吧。」
蕭東低聲應「是。」
心裡卻是暗嘆一口氣,他們兩人鬧彆扭,苦的是他們啊!院裡的侍衛們都快被操練廢了,據說西郊大營也是整日玩命的操練,大家苦不堪言,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了!
走了不多遠,卻見孫姨娘穿著一襲粉色羅紗裙站在巷子口,款款上前,「國公爺,奴婢剛剛備好了宵夜,您進來嘗嘗吧。」聲音說不出的嬌軟勾人。
蕭甫山說了句,「不必了。」繼續往前走。
孫姨娘嬌聲道,「奴婢做的糕點很好吃,用的桂花粉還是夫人賞的,很是香甜。」
蕭甫山周身散發著寒氣,她還真是大方!不但不生氣,還頻頻賞賜孫姨娘!在她心裡,對自己當真是半分情意也沒有!
看著蕭甫山陡然冰冷的眼神,孫姨娘嚇得噤了聲,以為他要就此離去,卻不曾想,他卻是抬腳往偏院走去。
她眼內閃過一絲得逞的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