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清點

  東梢間書房燭火熒熒,多寶閣上已經擺上了書,韓老太爺的那副《泰山山巔圖》也掛到了正面的牆壁上。地上鋪了地毯,擺上了沉香她們重新縫製的懶人沙發,一個紫檀木小几,一切還是她喜歡的樣子。

  青枝勸她,「小姐,您別寫了,已經是子時了,該歇息了。」

  幼菫頭也不抬,「你先睡,我困了就去。」

  青枝紅了眼圈,小姐那麼愛睡覺的人怎麼會不困呢?小姐是心裡難過罷了,她一心為著國公爺,卻受這般冷落!「小姐,奴婢當時不該勸著您嫁給國公爺,若是世子,定不會讓您受這般委屈!」

  幼菫放下筆,嘆息道,「青枝,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以後萬萬不要這麼說了。我既然嫁到了國公府,自也有法子讓自己過的舒坦。放心吧,你家小姐不會真的委屈了自己。」

  他不是良人,自己想法子拿到和離書便是,跟他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青枝也知是自己失言了,低聲應下,又懷念道,「我們在靜慈庵雖清苦,小姐卻是過得逍遙自在的,您當年闖了多少禍事,奴婢整日提心弔膽的。現在有各種規矩約束著,小姐您越來越不像以前那般快活了。」

  是啊,現在的日子雖富足,哪有那時那般自由快活,那時自己還盼著離開那裡,嚮往外面的大千世界。

  她想起自己前世,小時候每日都要練字,各種輔導班和作業,那時就盼著自己能一覺醒來已經工作了,再也不用寫作業。可是工作之後呢,又開始懷念兒時的無憂無慮,想著若是能一覺醒來回到過去該多好。

  人生就是一座又一座的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

  木槿園東牆外的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上,隱著一個黑影,直到正房的燭火都熄滅了,又默立了片刻方離去。

  隱在木槿園各處的暗衛,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自始至終都不敢往銀杏樹上多看一眼。

  與老夫人的提議時隔六日,趙氏終於送來了陳初蔓的嫁妝單子和以往的帳本,並一個小匣子。

  趙氏細心地看出幼菫眼下淡淡的陰影,看來國公爺待她也沒有多特別,新婚還沒有滿一月,就連宿在偏院兩晚。國公爺那種冷漠無情的人,又怎麼可能對哪個人多好呢?何況她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恐怕怎麼伺候夫君都沒有學會,

  趙氏打開小匣子,裡面有二十多萬兩銀子的銀票,這讓幼菫大吃一驚。

  鋪子一共五個,從帳本上來看最近幾年每年總共也就兩三千兩銀子的收入。但是奇怪的是,之前每年都有五萬多兩銀子的收入。

  趙氏察言觀色,笑著道,「先大嫂很會打理生意,她在世時每年的進項都有五萬多兩銀子。是我太過愚笨了,再怎麼拼命鋪子的收益也不及以前的一成。大嫂可莫怪我。」

  這幾個鋪子都是些雜貨鋪綢緞莊之類的,想做到一年五萬多兩的收入的確挺難的。

  幼菫笑道,「我看這些鋪子都小本生意,能有這個收益已經很好了。弟妹這些年又要主持中饋,又要幫著管著大房的一攤子事,謝你都來不及呢。姐姐經商奇才,我們做不到那樣也實屬無奈啊。」

  趙氏意味深長地笑道,「大嫂說的是,先大嫂的手段可是我們不能企及的。」

  幼菫總覺得她意有所指。她卻話說半句,遮遮掩掩的。

  陳初蔓的庫房在盧嘉園,由曲媽媽管著。

  盧嘉園是陳初蔓生前住的院子,蕭甫山和她大婚的新房便是這裡,他當日略過這座院子沒有介紹,是怕她心裡不舒服吧。還有旁邊的偏院,是兩個姨娘住的院子,他也是隻字未提。她們倆的新房沒有安排在盧嘉園,也算是體貼她了。

  盧嘉園也是三進五間闊的格局,不過比木槿園要小一些。院子裡乾淨整潔,零星有幾個丫鬟婆子走動,見到幼菫都過來跪下請安。

  曲媽媽說道,「她們都是院子裡的老人了,惦念先夫人的恩情,不肯離去。便留下來照料院子,多少年了,院子裡還是夫人走時的模樣。」說著便用帕子擦著眼角。

  幼菫讓青枝賞了她們銀裸子,淡淡對曲媽媽說道,「媽媽睹物思情,嫁妝改日再清點吧。」

  曲媽媽一怔,收了帕子躬身請罪,「是老奴失了分寸,這就帶夫人去清點。」

  庫房在後罩房,曲媽媽打開庫房。裡面很大,整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還有各式家具屏風等大件。箱子和家具下面都墊著橫木,防止受潮。曲媽媽雖對她不友好,對原主子的確是忠心耿耿,把盧嘉園裡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條。

  曲媽媽笑著說道,「先夫人當年十里紅妝,驚艷了整個京城,夫人您只管坐著,老奴和青枝姑娘清點即可。」

  幼菫看過嫁妝單子,上面看著花團錦簇,實在的東西卻是不多,只平白多占地方罷了,總共也就值一兩萬兩銀子。現在庫房裡的東西看起來可比嫁妝單子上多多了,應都是後來添置的。

  前後有這麼大的落差,也太匪夷所思了。

  幼菫不動聲色,喝著茶看他們清點庫房,整整一個上午,才算清點出來。

  去正院跟老夫人稟報了一聲,說起鋪子的生意,問老夫人可否看過帳本。自己總要先說清楚了,免得老夫人覺得她不上心,這種疏漏都看不出來。

  老夫人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這些我都知道,你只管好以後的就行了。」

  她既然知道,幼菫也不再多言。只陪著老夫人閒聊,一邊逗著永青玩。

  午膳是和老夫人一起用的。永青的兒童椅已經做好了,他很喜歡,吃飯時就坐在上面。幼菫又讓張海定做了一個放在正院用。聽說老木匠那裡這個椅子現在賣的很火,所以這兩把椅子他都沒要錢。

  永青身前的小桌板上放著一個分區的餐盤,是幼菫瓷器鋪子特有的。餐盤裡放著幾樣不同的飯菜,永青努力用調羹舀著吃,弄的身上桌上到處都是。

  乳母幾次忍不住想去餵他,都被幼菫阻止了,「媽媽不必管他,讓他自己吃。」

  老夫人卻看著開心。「這樣就挺好,像孩子的樣子。他父親小時候吃飯也是這樣,弄的到處都是,偏還不讓乳母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