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張明偉所料,京師這邊,有關曲阜孔家的消息傳出之後,簡直就像一塊巨石砸入了一個小池塘一樣,掀起了巨大的反響。
曲阜孔家,在宋之前,就已經被歷代皇帝封過褒成、褒尊、宗聖、奉聖、崇聖、恭聖、褒聖等封號,而等到了宋仁宗時,改封為衍聖公,「衍」寓意聖裔持續衍展、世代繁衍無止境。
可以說,孔家自古以來,只有世人對他們的尊崇而沒有敵意。
各種各樣的書香門第,和孔家一比起來,都不敢再稱為書香門第。一直以來,曲阜文風鼎盛,這是想當然就是的事情,畢竟是孔聖后人所在,孔廟之所在。
而文風鼎盛的話,那便代表教化世人,人心向善,是孔聖所倡導的楷模,讀書人的聖地。
如此種種,卻在這崇禎十七年初的時候,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一般的讀書人,甚至於普通百姓聽到孔家的這些事情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們被冤枉的。
一直以來,讀書人和閹宦都是對立的。而筆桿子是掌握在讀書人的手中,因此,歷朝歷代以來,只有和讀書人,或者說和文官合作的宦官,才可能有好名聲。
如果是和文官作對的,那絕對就是十惡不赦的奸人。哪怕這個奸人在某個時期權傾朝野,但是,最終留給世人的印象,還是十惡不赦的奸人。
比如說,西廠首任提督汪直,在世人的印象中,那絕對是大反派來的。
但是,如果仔細去看汪直的過往,就能發現他懲治不法之官,鎮壓建州女真叛亂,對抗蒙古韃子等等,他的功勳,真得沒有多少文官能達到。結果呢,卻成了一個大反派了。
基於如此種種,很自然的一點,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王二彪奏報孔家之罪,在大多數人的眼中,那也絕對是污衊了。肯定是閹宦的問題,而不是傳承千年,最大的書香世家的問題!
當然了,京師這邊,暫時沒人敢說這和興國公有關。畢竟敢和興國公作對的人,已經落得什麼下場,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文官和讀書人對上閹宦,那是天然就有正義性。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政治正確。
於是,群情洶湧,很多人都要替孔家出面。
在這種情況下,崇禎皇帝頒布旨意,准了興國公的提議,三法司會審孔家大案,廠衛旁聽監察,並公開審訊,許百姓旁聽。
當然了,這裡所謂的百姓,其實和普通百姓無關,都是官宦相關,有地位的那些人。
陳圓圓這邊,在奏報到京師的時候,她也收到了張明偉的書信,讓她特別準備《明報》的特有關孔家專刊。
於是,在三法司會審孔家大案開始之前,《明報》的孔家大案專刊便印發了出來。
這第一期的內容,只是對孔家大案進行了事件經過的普通描述,以及即將到來的三法司會審,還附上了京師這邊對於這起案件的各種觀點評論。
最終,在末尾的時候,用大字寫明:本報持續關注此案進展,第一時間報導審案細節,敬請期待。
此時,《明報》分社除了揚州之外,已經在兩京十三省除雲南、貴州之外的省會都有分社。並且動用了八百里加急的傳遞機制,把最新的《明報》特別版發往全國各地。
等到張明偉回京的時候,大明朝全國各地,不管大江南北,都是同一個話題:孔家之案的真相如何?
除了京師以外其他地方的消息來源,就只能依賴於《明報》。因為《明報》不但消息最為詳實,同時也是傳遞消息最快的。畢竟能動用八百里加急來傳遞的,是很少人有這個能量的。
一時之間,《明報》特別專刊,在全國各地,都是一報難求。
不知不覺間,大明輿論,就掌握在了《明報》手中。
………………
騎軍回到京師繼續休整,回頭要準備去山海關報到,面對強敵建虜。
而張明偉,則是第一時間被崇禎皇帝召進了皇宮中。
「先生此策甚妙啊!」崇禎皇帝一見到張明偉,便笑著說道,「自從三法司審訊開始,京師有關孔家之案的風向便開始變了。」
張明偉聽了,微微一笑,這是明擺的事情。
王二彪不愧是個人才,不管他是用什麼手段,總之,他提供的口供,證據等等,在這個時代,已經足夠證明孔家的那些破事了。
就算有人翻供,但是,一條證據鏈之下,影響也不大。
孔家的人,千年以來,養尊處優慣了,那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其中的人傑,臨危不懼,智勇雙全的,真得沒有!
文官們就算想幫著孔家,其實也很難。
會審的時候,有廠衛看著的;大牢裡面,也同樣有廠衛在看管。要想撇開廠衛去和孔家人通氣,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不過,隨著審訊的深入,有一點也慢慢地浮現了出來。
就是孔家的本意,確實沒想著殺官真正造反,只是因為利益受損之下的狗急跳牆而已。
崇禎皇帝把情況給張明偉說了下,然後笑著說道:「如今三法司會審孔家之案,也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對於孔家,大概有兩種處置方式。」
「第一種,主要是文官這邊,建議孔家這些人有罪,按律處之,但遵孔乃是自古以來便有,不可廢棄,當中孔氏族人中選取遵紀守法,儒學修為精深者繼承衍聖公爵位。曲阜縣令,則由朝廷另行任命,不再從孔家人中選擇。」
頓了頓,崇禎皇帝看了眼邊上伺候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然後才繼續說道:「而司禮監的意思,則以孔家謀逆論,殺一儆百,震懾不法,誅九族!」
王二彪是宦官,他的所作所為,別人自然把這個當成了整體的宦官行為。面對這種鬥爭,所有宦官都不得不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至於有意見的,也只能等事後再說。
說到這裡,崇禎皇帝一笑又對張明偉說道:「根據先生提供的那個錦衣衛日報上看,民間輿情,還是傾向於第一種處置。如果朕同意了第一種處置的話,這孔家就等於沒有打倒。而如果朕准了第二種處置的話,恐怕輿情不平!先生以為,該如何處之?」
之前他和張明偉達成的一致意見是,儒學可以有,但是孔家必須打倒!
因此,要按著崇禎皇帝的本意來說,他肯定是選擇第二種,直接幹掉就好了。但是,身為皇帝,也不可能一意孤行,要綜合考慮才行。
張明偉聽了一笑道:「之所以有這種情況,是因為孔家的影響經過這麼多年,早已根深蒂固,要想輕鬆改變這種局面,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不過陛下也不用過多在意,再稍等一段時間,這案子拖得越久,就越能打破千年以來的影響。」
說到這裡,他又一笑道:「《明報》那邊,我再找幾個有份量的人來點評,繼續討論這孔家的這些破事。等到真正剝去了孔家身上的那層外衣,便是陛下可以下旨定案的時候了。」
崇禎皇帝一聽,當即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朕就先讓他們再審著好了!」
說完了這個事情,他忽然話鋒一轉道:「先生,如今朕的女兒已經十五,要不,就定下婚期如何?」
朱媺娖一起陪同張明偉進宮了,不過沒跟著來一起議事,而是去見她母后了。
這時候,冷不丁地聽到崇禎皇帝這麼一問,張明偉一時都沒跟上思路。
回過神來後,他看到在場的人中,就只有王承恩一個人在,便對崇禎皇帝實話實說道:「陛下,在我那個時代,十五歲的年齡,還是在上學讀書的年齡。這種思想認知,是刻在我的骨子裡的。訂婚可以,結婚的話,感覺太小了。」
「這樣啊!」崇禎皇帝聽了,並沒有強求。反正張明偉這個女婿,是不可能跑掉的。
並且,他也有顧慮。
如今建虜未滅,西南未平。特別是遼東建虜這邊,如果換了別人掛帥。崇禎皇帝是真有點擔心,萬一又打敗仗,把大好局面葬送了怎麼辦?
而張明偉領兵南征北戰,已經有戰績證明了,他來領兵光復遼東,那是最穩妥的人選。
而大明朝的慣例,娶了公主的駙馬,那只能有閒職,而不能掌握實權。
雖然他可以強行破例,但是,御史言官的奏章,絕對免不了要囉嗦。
這麼想著,崇禎皇帝便笑著說道:「那好,就依先生的,這個事情反正也不急,就再等兩年好了。」
說完之後,他從桌子上拿起一份奏章,讓王承恩轉給張明偉,同時說道:「這是石柱宣慰使馬祥麟的請戰奏章,要求調去遼東打建虜,先生怎麼看?」
張明偉聽了,倒也沒有多少考慮,當即笑著說道:「陛下,我大明步軍之中,白杆軍的軍紀算是一等一的。調他們去打建虜,該是可以。如果再給他們換裝,戰力更能提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