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老爺可能老了

  坐在馬背上的沈嶠年,看著路邊兒打蔫的柳枝,忽然開口道,「沈福。」

  「老爺!」老夫連忙彎腰行禮。

  「我記得咱們家在城西有家麻坊,已經停了三四年了吧?」

  沈福點了點頭,「是的,老爺,裡面一百多號家奴,現在靠耕種為生,但入不敷出,前些日子老僕正琢磨著,尋個日子,發賣出去,還能回些本錢。」

  作為心腹老僕,沈福雖然身份不自由,但地位在沈家絕對比一般奴僕不知道高多少。

  「畢竟是給沈家做事過,發賣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這般,人和賣身契一併送給他們吧。」

  「老爺,咱們可是對手,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葉氏商行生意興隆,必然跟咱們產生衝突,您不針對他們就不錯了,怎麼還送人手過去?」

  沈嶠年淡淡一笑,「沈福啊,眼界放寬一些麼。」

  「眼下他們的對手是刺史,又不是我們。咱們可以適當跟他們搞好關係。」

  「老爺高明!」

  「走你的吧。」沈嶠年坐在馬背上晃悠著身子。

  其實剛才還有一層意思,他沒有說出來。

  那就是他之所以想要示弱,還存了其他心思。

  那就是他不知道李噲這群人,到底為何忽然發了瘋,竟然敢跟刺史叫板起來,還驟然間就占了上風。

  他怕自己吃了虧。

  人老成精,該吃虧就吃虧。

  反正只要不下牌桌,就有贏得可能。

  百穀堡旁。

  桃谷農莊。

  化名趙無極的趙無賴,並沒有農莊裡安排大家幹活。

  他一大早就去了嫂嫂的鋪子裡幫忙。

  嫂嫂僥倖招標買了崔家的貨物,在鎮上賣鞋草帽,以及其他關中來的雜貨,生意倒算是興隆。

  趙無賴時不時的偷偷瞄一眼大嫂,只覺得大嫂的身段窈窕,媚態橫生,讓他心神蕩漾。

  前些日子,百穀堡發生大火,導致百穀堡忽然停了對外用工。

  他們莊子不少人沒有了生計,不得不從鋪子裡拿錢補貼大傢伙,這讓嫂嫂很是生氣。

  要知道大哥得了木僵之症,每日的藥草、針灸都是要花費不少的,花錢補貼下屬,大哥的治療就要靠後,嫂嫂心情能好的起來?

  每次深夜,她都急的睡不著,在窗前落淚。

  而這個時候,趙無賴就會霸道的上前安撫。

  雖然不免被撓的身上多些青紫,但是人類了,自然也就睡了。

  「吁!」

  五當家駕著馬車,停在了鋪子門口。

  五當家掀開車簾,朝著嫂嫂招手。

  女人惡狠狠瞪了一眼手腳不乾淨的趙無賴,趙無賴憨憨的笑了笑,在櫃檯里嘗了嘗身子。

  「你們好好做事,我出去一趟!」女人轉身而去。

  待女人走後,趙無賴從櫃檯後起身,看著門外不急不緩的人流。

  他心裡很清楚,有些事情的風波,不是那麼容易過去的。

  滄州州城。

  一家原本生意興隆的賭場裡,今日卻掛起了歇業的牌子。

  在賭場的後院,有個深不見底的水井,水井早已乾涸,裡面時不時傳來一陣慘烈的哀嚎聲。

  女人跟著五當家等人下了馬車,進了賭場。

  通過水井上的掛梯,進入到了水井內部,裡面經過挖掘,很是寬敞,賭場的日常收益也都藏匿此地。

  在中央的空地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被困在架子上。

  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抽的凌亂不堪。

  「果然賭徒的心理素質都不錯,兄弟們當初在山上的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硬是一點都沒招。」

  四當家將帶血的鞭子扔到一邊兒,氣喘吁吁的說道。

  女人橫掃了在場的兄弟們一眼,平靜的說道,「一味地打人沒有用處,我來看看吧。」

  「你看有什麼用?」三當家剛開口,便被五當家給瞪了回去。

  女人對於自己當家的,得了木僵之症,昔日手下的弟兄對自己越發的不尊重這件事情早就習以為常了。

  眼下他也沒心思去管此事,等霸哥甦醒,自然會收拾他們。

  她緩步上前,湊到那賭徒面前。

  「我知道收買你的人很了不起,你得罪不起。」

  「但你就得罪起我們了?」

  「你想一想,我們是做什麼的?找你妻女時不時輕而易舉?朝廷做不到的事情,但對我們來說,太簡單了。」

  男人冷笑著抬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就是個鰥夫。」

  女人招招手,立刻有人帶來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兒,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

  「強子!」女人聲音落下,強子瞬間來了興致,直接朝著小女孩兒撲了過去。

  「不要!」男子聽了小姑娘的慘叫聲,立刻呼喊道。

  「嫂嫂,我錯了,饒命啊!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賭徒看了一眼小娘,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有些話說出來,命就未必是自己的了,賭徒心裡很清楚。

  女人冷笑一聲,「你別說啊,這才到哪兒啊。」

  說著瞪了一眼強子道,「強子,你他娘的時不時不行了,看什麼呢?」

  「大嫂,沒見過那麼細的啊,我......」強子尷尬道。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手卻沒有停,不消片刻,便將小姑娘脫得赤條條的。

  那慘叫聲越發的尖銳。

  那賭徒徹底崩潰。

  嚎啕大哭道,「入山前,我是沈家家僕,沈家送到山上的物資,都是我提供的,跟我一起上山的兄弟被家主派人活埋了,我走投無路,假死投了六哥!」

  五當家提起棍子,就要往他身上抽,嘴裡罵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兄弟幾個還有個老六?」

  「六哥是薛家子,是刺史大人的遠親!他說只要我把這事兒辦成了,他就能安排我進快班,以後也算是官人了。求你們放過我女兒吧,我不知道,大傢伙現在靠百穀堡活著啊!」

  「帶一邊兒去!」女人擺擺手,其他幾個當家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都圍攏過來,「嫂嫂,這可怎麼辦?涉及到了刺史,這可不是咱們招惹的起了。」

  女人看著惴惴不安的幾個當家人,其實她的心裡也很慌亂,但心裡卻很清楚,這是替霸哥拿捏他們的大好時節,便強行鎮定下來,冷笑道,「怕了?怕了,可以現在退出,反正大家現在是自己過自己的。」

  「嫂嫂說什麼話,當初說好了,大哥生病,兄弟們都聽您的。」老四瓮聲瓮氣道。

  「你們幾個呢?」女人掃視在場幾個當家人道。

  眾人雖然對一個女人不是很服氣,但對於眼下的情況,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便紛紛抱拳道,「全憑大嫂吩咐!」

  「這廝狡詐多端,不可能不留有證據,今日若不是拿他女兒做要挾,定然是什麼都不說的。」

  「讓他帶著你們去拿證據,告訴他稍有猶豫,下一次被兄弟們玩弄的可就不只有他閨女了。」

  老四嘿嘿的說道,「其實讓他們三個一起被玩弄也可以的。」

  老五瞪了老四一眼罵道,「閉嘴。」

  旋即問道,「嫂嫂,咱們拿這證據有什麼用?咱們可剛過上安穩日子,這東西就是個燙手山芋。」

  「自然有大用,聽我吩咐行事。」

  正午。

  天氣炎熱。

  沈家家主正在冰室里休息,享受著涼意。

  上了年紀,就耐不住熱,所以養成了沒事兒就來冰室乘涼的習慣。

  旁邊兒一個嬌柔的小娘,正在彈琴。

  沈嶠年雙眼微微的閉著,不知不覺間陷入了琴聲中的意境之中。

  「老爺!老爺!」沈福急匆匆的由外入內。

  沈嶠年睜開眼眸,一臉不爽的看著沈福。

  「一把年紀了,慌慌張張的,怎麼在老夫身邊兒做事。」

  沈福瞅了一眼正在彈琴的小娘,沈嶠年揮了揮手,那小娘趕忙抱著琴離開。

  「說罷,什麼事。」沈嶠年一臉不耐煩道。

  沈福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有人送來了些謄抄的書信,還有一份沈家奴僕的契書。」

  沈嶠年愣住了,袖子裡的手不自覺的抽了抽。

  「把書信拿過來給我看看。」

  「哎,我去拿。」沈福轉身而去,剛才不知道冰室里誰,所以匣子並未帶入冰室。

  沈嶠年坐在胡床上,雙手不自覺的從袖子裡伸出來,把玩著一塊羊脂白玉。

  好霸道的手段。

  先是將刺史逼得躲在府上不敢作聲,旋即又拿出鐵證,威懾自己。

  關鍵是原本和人都在人家手上。

  這種威懾,這種手段,當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會是李噲他們一伙人嗎?

  這倒是挺符合李噲這傢伙的陰柔的性格,但是他覺得李噲這麼做沒有意義。

  說到底,李噲是聖人派到下面,訓練兵士的人。

  自己目前有沒有直接跟他爆發衝突,他犯不著,跟自己玩命。

  正在沉思的功夫,沈福將木匣子拿了進來,裡面是厚厚一疊的書信,這些書信大腦內容雖然都不是他寫的,但是說話的語氣和內容,他再也清楚不過了。

  尤其是記錄的出帳、入帳的錢糧數目,是在沈家出去的無疑。

  看著那張賣身契,沈嶠年喃喃自語道,「原來是他,我一直以為他死了。

  李噲不至於四處招惹對手,葉渡此子,我觀察日久,是個有格局、有胸襟的少年郎,斷然不會做這種事情,那會是誰呢?」

  一邊兒的阿福彎著身子,老爺看書信的時候,也沒有避著他。

  他皺著眉頭說道,「老爺,能夠找到咱們家奴僕的,也只有梁山賊餘孽了,畢竟他們在一起那麼久,什麼藏身之地,習性一清二楚。」

  沈嶠年聞言,立刻眸子裡閃爍出一道精光,頷首道,「那就對了。」

  「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賊人,這才消停了幾天,竟然敢威脅老爺!」

  「我看他們是欠收拾了,老爺,您下令吧。」

  「收拾他們?」沈嶠年起身道,「他們之所以把這東西送過來,就說明,他們壓根不怕咱們收拾他們。」

  「你也不想想,咱們家好不容易才洗清了跟山賊的關係,若是再被人用這東西聯繫起來,咱們沈家的日子該怎麼過?」

  沈福急忙道,「可是,可是,老爺,梁山賊欺負人也就算了,如今他們幾個餘孽,也敢這麼造次,咱們總不能咽下這口氣吧?」

  「咽下這口氣?老夫若是咽下這口氣,以後怎麼在河北混?老夫不僅不會簡單咽下這口氣,還要收拾這幫畜生,讓他們去給咱們咬人!」

  「我明白怎麼做了,老爺。」沈福立刻要去行動。

  「慢著!」沈嶠年沉聲道,「你急什麼?以前咱們有什麼髒活累活,便是梁山賊餘孽替我們做,這一套他們很熟悉,恐怕早有防備。」

  「那老爺?」

  「你且先下去吧,此事我自由決斷。」

  沈福點了點頭,雖然表情依然恭敬,但他發現老爺似乎有些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