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怎麼後來者居上了?

  翌日。

  睡夢中的葉渡聽到了外面的拍門聲。

  剛剛穿戴整齊,迎接出去,就見都尉李噲和崔玉二人聯袂而來。

  崔玉老老實實站在一邊兒,而李噲則將一肚子的怨氣,踹到了門牆旁的棗樹上,一不小心差點掉進糞坑,崔玉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李噲。

  結果反而被瞪了一眼,喝道,「都是你這個廢物,不然老夫何必親自跑一趟。」

  見葉渡迎了出來,李噲皺著眉頭,「你這個年紀的人,怎麼睡得著的?」

  「我才練兵不管外面的事兒幾天?百穀堡都讓人點了,你小子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他娘的是軍隊的人,我罩著的,你被人欺負了,怎麼不去折衝府尋我,老子不給他來了封鎖滄州,李字倒著寫!」

  「都尉,息怒!」崔玉勸道。

  李噲那被酒色掏空的身軀,力氣還挺大,一把甩開崔玉,上前拉著葉渡的袖子道,「走,跟我走,別以為老夫不知道誰幹的,直接打上門去!」

  李噲無比憤怒,眼珠子都充血了。

  因為百穀堡不僅有他些許股份,當初百穀堡落地,葉渡做主,拿了折衝府些許錢財,答應李噲,只要他在本地一日,折衝府就能從百穀堡拿走半城的利潤。

  如今竟然有人去燒百穀堡,這讓他極其憤怒。

  這是在斷兒郎們的生路。

  但葉渡從始至終表現得風輕雲淡,不僅沒有隨著李噲離去,反而拉著二人進了小院。

  喊了一聲,「嘉伊,給二位貴客準備些吃食。」

  「喏!」王嘉伊福了福身,便去忙碌了。

  「葉渡,你幾個意思?」

  「不要以為你是才是大東家,就可以肆無忌憚啊,我們小東家也有表達憤怒的權利!」

  「平時你要求以穩為主,我可以聽你的,但這一次絕對不可以!」

  「你趕緊跟我走,我們不去好生教訓一番沈家,以後不僅是你,折衝府都沒有尊嚴在滄州混下去了!」

  說著瞪了一眼崔玉道,「還猶豫什麼?還不速速去備馬!」

  「怎麼,你腦子也抽了!你怎麼就那麼確定是沈家乾的?這事兒我說了不止一次了吧,你們怎麼不長記性?」

  「就沈家貪圖你好處,不是他幹的,還能是誰?」

  李噲大聲喊道。

  葉渡冷冷一笑,不急不慢道。

  「你知道為什麼,我國朝自建立起來,軍伍中人立下了那麼多的功勳,可戰事稍平,總是有人跟抹布一樣,被隨意扔出去麼?」

  「難道你就沒想過,咱們這波人,跟著沈家好生的斗一場,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嗎?」

  聞言,李噲愣住了,端起熱水,也不嫌熱,被躺的不住的咳嗦,但是眸子裡的憤怒,卻逐漸淡了下去。

  「而且根據我的情報,沈家確實有心搶奪生意,但因為梁山賊這件事情,被聖人在朝堂上問起,最近也低調了許多。」

  「如今他巴不得沒有人注意到他,你覺得他會親自出手,找我們的麻煩?」

  李噲聞言,越發的冷靜。

  皺著眉頭說道,「都怪你,本來雖然窮兮兮的,但是我起碼可以附庸風雅一二,可自從有了錢,這心態就變了。

  少了一文錢,便心如刀割,讓我原形畢露。

  不過細細想來,卻有幾分道理。

  最近沈家的日子不好過,貌似前些日子伸出來的手,縮回去不少。

  他這時候,沒有必要非要得罪我們。」

  葉渡笑道,「況且,沈家人多勢眾,在本地深耕數代人,要出手肯定是雷霆手段,怎麼可能就放一把火,草草了事?

  這麥稈雖然重要,但是卻又不是什麼珍貴物,大不了都燒了,我們再去收,又有多大的損失?」

  「而且我們多地存儲麥秸,進行加工,為什麼沈家不去燒其他地方的,非要燒我們安置了些山賊的地方呢?」

  此時的李噲徹底冷靜下來。

  在軍中混跡多年的他,見到過不知道多少陰謀算計,一下子被點醒了。

  葉渡心裡很清楚,以李噲的心性,他用不了多久,就會後知後覺地想清楚。

  但到時候恐怕事情已經做下無法挽回,還會成為朝野上的笑料。

  只是.......

  李噲被葉渡攔住了,而且也清醒過來了。

  「狗日的刺史!」

  「這些日子,咱們折衝府做的不錯,某些人就坐不住了。生怕軍隊在地方的權利太大,就想盡一切辦法,挑起我們跟其他人斗,刺史府好奪回權利。」

  葉渡嘆息道,「其實也怪你們,刺史本來有糾察軍隊的權利,好端端的非要收歸大都督府,這不是沒事找事麼?」

  葉渡苦著一張臉說道,「其實你們愛怎麼斗就怎麼斗,牽連我做什麼?而且一出手,這涉及到都督府和刺史府,我夾在中間別提多難受了。」

  清醒過來了的李噲,多了幾分風度翩翩的賣相,氣度極佳,笑吟吟道,「你小子不能總想著萬事有軍隊庇護你,軍隊出了事兒,又跟你不相干吧?」

  說著,收攏心神,鄭重其事的說道,「那你覺得,以刺史為代表的文官,火燒百穀堡,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葉渡微微一笑,「考我不是?讓崔玉來回答。」

  崔玉本來正對著吃食造,結果葉渡這麼一說,引來了李噲的主意。

  李噲一腳揣在崔玉的小肚子上,喝道,「吃吃吃,都什麼時候了,就知道吃!葉渡問你話呢!」

  崔玉的表情略顯尷尬。

  起身行禮,復又落座。

  「我當時就想說來著,可是你卻不讓我說話。」

  「文官這麼做,無非會引發兩種不好的結果。」

  「第一,軍隊和葉前輩一怒之下,不顧一切的報復沈家,畢竟最近外界一直盛傳是沈家找我們的麻煩。

  到時候沈家和軍隊鬥起來,惹出來大騷亂,朝野震動。刺史府就可以一把全都掃了,到時候既震懾了世家,又奪回了軍權。」

  「第二呢?」李噲後脊梁骨發涼,看向葉渡和崔玉、

  「你這個白衣翩翩的傢伙,總是附庸風雅,沒準兒真的漲了本事,看透了其中玄奧。但是他也知道,咱們軍隊暗中收攏了些難民、山賊,以極低的價格讓他們做事,剝削他們,算是刺史府攥著你的小尾巴。這是在告訴你,不要以為立下了幾次功勳,有兵部和都督府罩著,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做事。

  刺史府你該敬的,還是要敬,不然隨時可以收拾你。」

  「當然了,在刺史府看來,這算是先禮後兵,如果給你禮你不吃,那麼下一回,顯然不是跑到葉前輩的地盤放一把火那麼簡單了,到時候刺史府肯定有更陰狠毒辣的辦法,逼得你不得不服,甚至丟官罷職,一把大枷送你去砍頭。」

  李噲冷冰冰道,「這群文官,著實奸猾,不過他們以為讀幾本書,就可以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了嗎?惹急了老夫,老夫分分鐘讓他好看。」

  「你看看,人家只是略微出手,就已經讓你進退失據,丟了方寸。就以你的腦子,想操弄你,豈不是輕而易舉?

  現在不一樣了,大家不少人過上了好日子,做事情要多考慮考慮了。」

  「哎.......」李噲無奈的嘆息道,「果然,軍人還是適合在戰場上馳騁,早知道當個屁都尉,那麼憋屈,老子就死在戰場上。」

  葉渡幽幽說道,「你先別動不動就死啊死的,其實還有第三種結果,崔兄並未提及到。」

  「什麼?」崔玉和李噲皆是大驚,看向葉渡。

  葉渡沾了些水,在桌子上輕輕的畫了畫說道,「你們且看,在百穀堡周圍,你們安置了多少山賊、強盜,這些人看似讓折衝府賺了不少好處,但你們想過沒有,他們在這件事情,若是反應過於激烈呢?」

  「不至於吧?他們可是一團散沙啊?」

  「不至於吧,據我所知,這裡面就藏了不少梁山賊吧,這群人身負滔天的仇怨,可是相當團結的。」

  「所以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機遇,一個考驗。」

  崔玉駭然道,「疏遠我們,亦或是成為刺史府的走狗,反咬我們一口?」

  李噲端咬牙切齒道,「讀書人都是那麼壞麼?」

  「這謀略著實陰險毒辣!」

  「這群讀書人插上毛就跟猴一樣精!」

  「他們略施小計,我就差點惹出天大的禍事來。」

  「最關鍵的是,聽你這麼一分析,我感覺後患無窮,這群山賊,並不是那麼好控制的,而且處置不好,真的是貽害無窮,早知道就該把這些山賊跑到咱們這邊兒的山賊全都殺死。」

  葉渡搖頭笑道,「你想什麼呢?咱們是天子的兵馬,做事情自然要替天子考量、

  這些人或許犯過大錯,但畢竟不是人人該死,一味的殺伐,斷了所有的山賊的活路,對你對朝廷都不是好事兒。

  剛柔並濟才是正途。

  而且多年的戰事,荒蕪了多少土地,他們若是能踏踏實實的耕種,替朝廷繳納賦稅,豐富地方的人口難道不好麼?」

  聽完葉渡這一席話,李噲忽然詫異的看向葉渡。

  「葉渡,我發現你這傢伙,自從死了一次之後,就變得聰慧無雙了啊!」

  「以前我一直覺得,若是論腦子,大傢伙都不比我,為何你忽然後來者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