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好談的生意

  孫瘸子在得到了葉渡的示意之後。

  拿著契約書走到近前,遞給了年輕男子。

  只要拿到縣衙,交割了銀錢,簽字畫押,蓋上縣衙的公章,就能生效了。

  不過這麼大額的銀錢交易,肯定需要準備時間。

  葉渡也沒有催促,只是讓他們暫時交了個五十貫的定金。

  當然,如果他們反悔,這五十貫的定金是鐵定不退回的。

  那年輕男子此時看著五百貫巨款的契約書,也有些手抖,走到身邊兒一個髒兮兮的老道跟前說道,「王道長,您來看看這契約書和草帽?」

  那老道正在躲在一顆大樹邊兒上打盹。

  接過契約書和草帽觀察了一番之後,一點都不似年輕人的暗中緊張,反而嘆息一聲說道,「可惜了,這產量只有十萬頂,若是有個幾十萬頂,咱們無當軍這一次必然大賺一筆。

  到時候,單憑這草帽的收益,就足夠讓大將軍青睞於您了。」

  見年輕人一臉的不解,那老道繼續解釋道,「中郎將醉心於軍事,對於民間之事有所不知,這一次北方大旱,幾乎每日都是烈日當空,這種舒適柔軟且能遮陰的草帽,方便勞作,必然會大賣的。

  當然,老道對於商賈之事也只是略知一二罷了。

  老道之所以催促中郎將一定要跟這位村正合作,是因為他的練兵之法。就單憑這一點,咱們花多少錢與他合作都不為過。」

  「練兵之法?」年輕人失望道,「道長你莫不是騙我?我都盯了好幾天了,感覺他就是胡折騰呢?」

  「他自己上了戰場,如同鬼魅,神出鬼沒,殺得山賊屍橫遍野,卻拿人家當木頭樁子玩。」

  「您覺得是胡折騰麼?我可是親眼所見,他將一群廢物一樣的農夫,練出了虎狼一般精氣神的。

  您且細看那群農夫,雖然沒有統一的服裝,但是他們一個個眸子裡那股子殺氣已經快透出來了。

  還有那不動如山的氣勢,怎麼會是胡鬧呢?若是咱們得了這套練兵之法,無當飛軍勢必再上一個台階。」

  那道長見中郎將一臉的不屑,恨鐵不成鋼的搖頭道。

  「可是據我所知,葉渡與李噲乃是有戰場袍澤之情的,若真是如此,李噲怎麼會不率先一步尋他?」

  「李噲一溫柔鄉枯骨爾,他懂個屁的練兵。」

  那年輕人明顯是對於老道很是信任,往前靠了靠,仔細觀察了一番。

  有了老道的指點,他還真的看出了些許門道來。

  首先便是在場的三十餘人,就身形來說,可能不如他的無當軍強悍。

  但是一個個身上軍伍的氣息非常濃郁,尤其是他們一個個抬頭、挺胸、收腹、目視前方讓人看著就很舒服。

  年輕人覺得,軍人似乎本來就是該這個樣子。

  在看看自己的老兵,不少人哈腰駝背,讓他看兩眼,就想挨個過去給一腳。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看出來差距了。

  人家那目光如炬,人家那令行禁止,真的讓人羨慕。

  尤其是當訓練他們的年輕人喊出向左轉,向右轉的時候,那些人整齊劃一的動作,無比優美的同時,又讓人深深感受到震撼。

  若是三軍將士,都這般模樣,光是嚇就能嚇死對面。

  更不要說,在這種整齊劃一之下,軍陣所爆發出來的強悍的戰鬥力。

  年輕人抿了抿嘴唇,「不愧是軍中宿將啊,若是不遭遇挫折,怕是前途不知道比我廣闊多少。」

  年輕人感慨讚嘆了一陣之後,卻又垮下臉來,無奈嘆息道,「關鍵是時間不等人,就算是他的練兵之法很強,咱們也沒有時間等啊。」

  本來拿了涼山賊的頭顱之後,他便準備離開了。

  可是後來情報得知,有另外一大股做了大案的涼山賊從河南道湧入滄州的山賊,在此地暗中招兵買馬,而且已經暗中做了不少大案,正在積蓄力量準備干一波大的。

  他們無當軍奉命從河南道追到了滄州來。

  第一波露頭的涼山賊沒有剿滅,第二波如果還是剿滅不利,那麼他這個中郎將就算是不被免職,以後在軍中也抬不起頭來。

  不然他也不至於聽了道長的勸告,一時昏頭,拿出五百貫的軍費,妄圖博取葉渡的好感。

  「道長,他就算是再強,也幫不到我們的,頂多算是一個強力的打手,咱們一口氣將最後的軍費都花掉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而且上頭已經傳信與我,頂多再為我擋一個月。」

  最後成與不成,都要撤兵了。」

  我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讓兄弟部隊把任務搶去倒是無所謂,就怕讓別人搶去機會,給無當軍丟臉,最後再一紙聖命將無當軍悉數調走,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想到這,年輕人的目光越發的悲觀。

  「無妨,眼前這些人足夠了。」王道長自信道。

  「就這麼點人?」年輕人一臉的不信。

  「兵貴精不在多,眼前這三十人若是爆發出足夠的戰鬥力,再有我們的配合,足夠剿滅藏匿在鳳凰山的大股涼山賊了。」王道長淡淡道,「可惜的是,咱們花了這五百貫,已經要讓兒郎們勒緊了褲腰帶了,再無力再拿銀子來給人家賞銀,最後即便是事情成了,也顯得老道我沒有什麼大本事。」

  年輕人明顯沒聽明白道長的意思,以為還要花錢,便一咬牙說道,「也罷,我家在此地還有些田產,我寫一封信回去,把這些田產都賣了,算作賞銀吧。」

  「那些田產,都是中郎將在戰場上辛苦搏殺換來的,豈能這般輕易的捨棄?」道長搖搖頭說道。

  「那怎麼辦?」年輕人越發的疑惑了。

  滅不了這波涼山賊,自己的前途不保,有再多的土地都白搭。

  道長卻一臉笑容,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模樣。

  「剛才那個跟咱們競爭的年輕人,是崔家子吧?」

  那年輕人點點頭說道,「確實是崔家子,但是在朝堂上得罪了人,前途渺茫,其家族也不願意花費太多的資源扶持他。」

  「不過此人確實有兩把刷子,也很有眼力,在滄州混得不錯。」

  說到這,言語中帶著幾分蔑視,「但這種垃圾,在我手底下,連三個回合都走不過去!」

  「莫要小覷天下英雄。」道長搖搖頭,說道,「有些人只是需要一個機遇,便能有一番大作為的。」

  「走,咱們去跟他談談。」

  那年輕人愣了愣,收起了蔑視的姿態,跟了過去。

  ......

  卻說葉渡本人,在年輕人離開之後,就命人擺了個茶桌,請崔玉喝茶。

  人家外來的猛龍可以當崔玉是垃圾,連鳥都不鳥。

  他不行,他一個村正,崔家子的面子,別管他是不是棄子,都得給幾分薄面的。

  他雖然知道自己前身有過輝煌的過往,但是他還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過去在牛逼那是過去,人是要活在眼下的。

  不過,被外來戶給攪黃了生意,還丟了面子的崔玉,雖然在葉渡面前表現得風輕雲淡,但是心裡終究是憋屈。

  不過他很清楚無當飛軍在朝中的地位,還真不敢跟人家鬧得過分不愉快。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他本意就是結好葉渡。

  如今葉渡請他喝茶,他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生意成不成反而無所謂了。

  畢竟葉渡的獨家售賣權,之所以賣出那麼高的價格,跟自己拼命叫價也有關係。

  這大小也算是個人情。

  最關鍵的是,他覺得葉渡隨手搞一個草帽都有那麼大的情景,其他賺錢的生意也絕對差不了。

  「前輩,您有所不知,那小子是無當飛軍的新貴,官拜中郎將。」崔玉解釋道,「你倒是不用擔心他拿不出來五百貫,可是後續的合作事宜,怕是難以進行。」

  「因為我聽說,他最近焦頭爛額的,我估計這五百貫,也只是為了買您一個好感。」

  當著那麼多人,被一個外來戶落了面子,他豈能不當著葉渡的面說他壞話。

  他崔玉又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他嘴裡不斷地念叨著,還偷偷的觀瞧著葉渡。

  若是葉渡心裡有自己,到時候若是那個中郎將做不成生意,到時候葉村正肯定會找自己合作。

  而自己一旦有了錢,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在李噲這裡搞到軍功。

  前途一片光明了啊。

  「姓崔的,你在胡咧咧什麼?」

  一道氣憤的聲音由遠及近。

  樹下的葉渡和崔玉擰眉轉身,卻見那年輕人去而復返,將戰馬拴在村口,龍行虎步而來。

  「沒完了是吧?你不抓緊去湊錢,來這裡尋我麻煩做什麼?」崔玉見此人去而復返,還直接開口嘲諷自己,瞬間火氣蓋不住,直接懟了過去。

  那年輕人沉著臉說道,「崔玉,你一個崔家子,卻為朝堂驅逐,在滄州這種破地方做武官,你對你現在的處境非常不滿意吧?」

  「不滿意又當如何?」崔玉直接起身,冷眼相對。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對方的言論讓他極其憤怒。

  見那年輕人在沉吟,崔玉喝道,「有屁就放,我沒工夫搭理你!」

  那年輕人眸子裡的怒意一閃而逝,換了一副溫和的面孔,「我有意調你入無當軍,官職不變,軍功不變,而且我現在就能送你一樁功勞,如何?」

  「你能有那麼好心?」崔玉一臉不信。

  誰叫他被卑鄙的朝堂給禍害過一次了呢,他現在可不敢相信這個世界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是不是好心,你跟王道長聊一聊你就知道了。」那年輕人一閃身,將身後的邋遢老道給露了出來。

  那道長,手持亂糟糟的拂塵,身穿髒兮兮的道袍。

  身上一點仙風道骨的氣息都無,反而像極了街頭的乞丐。

  就連不遠處的孫瘸子都以為同行跑到他們這裡來搶飯吃了。

  那王道長朝著葉渡和崔玉二人行了道家禮節,淡然道,「慈悲慈悲!」

  「王道長?莫非是你這支無當軍中的火井官不成?」崔玉撲哧一聲笑道,「不過你這樣子,也太差勁了,我早年有幸見過火井令袁大師,不知道這位王道長比起袁大師如何?」

  那年輕人表情別提多尷尬了。

  他們無當飛軍之中確實有火井令坐鎮。

  袁大師也確實在大乾聲名遠播。

  但是自家這位王道長能跟人家比麼?

  人家袁道長那是隨便出入宮廷,跟進自己後花園一樣的大佬。

  人家那是跟著李道長兩個人,脫了衣服,在後背上,就能演算國運的大能!

  自己這算啥?

  要不是自己眼瞎,又沒人可用,給了他個機會。

  他又表現可圈可點,便留在了自己身邊。

  這位道爺,現在都餓死了。

  不過輸人不輸陣,他剛想解釋一二。

  卻見王道長忽然一步踏出,一掌朝著崔玉拍去。

  「崔家子,來試試老道的手段!」

  這一掌雖然輕飄飄的,但葉渡也感覺到了極其恐怖的氣息。

  他是有內息的人,自然感受到了不凡。

  崔玉身為崔家子,自然不是無能之輩。

  「哼,會點內息就覺得自己了不起麼?我崔玉試試你!」

  說著也出了一拳,猛然間發力,對準老道打去。

  「咔嚓!」

  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恐怖。

  但一聲脆響,葉渡看的清清楚楚,崔玉的胳膊脫臼了。

  人也面色慘白的被王道長一腳踹飛。

  「如何,崔家子,現在可以跟我聊聊了?」道長吐了吐吐沫,擦了擦他滿是油污的手。

  葉渡忍不住憋笑。

  這位簡單粗暴的道長,好不通情理,人家崔家子要的就是麵皮。

  結果他贏了也就罷了,還趁機在人家臉上摩擦了兩把。

  弄得人家也油乎乎的。

  崔玉臉色先是鐵青,後是泛白。

  最後悲憤地氣哭了。

  「太欺負人了!」

  你一個那麼厲害的老前輩,欺負我一個後生做什麼?」

  快給我把胳膊接上啊!」

  葉渡見老道長故意為難他,讓他吃點苦頭。

  便上前手一搭,稍微一用力,便給他把胳膊接了回去。

  嘴上說道,「剛才這位道長,若是使全力,你這胳膊怕是要不得了。」

  崔玉冷哼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是太過分,我崔玉是不可能跟你們合作的。」

  「崔玉,我知道你發現了一處梁山賊所在地,今日來尋葉村正的目的,就是請他出山的。

  聽老道一句勸,這麼大的活,你一個人把握不住。」

  交給我們無當軍如何?」

  隨著老道的話音落下,崔玉的臉色猛然間大變。

  「你怎麼知道?」

  老道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崔家子,你果然知道鳳凰山涼山賊的事情。」

  崔玉氣的腦瓜子都疼了,他指著老道說,「老道,你詐我!」

  道長呵呵輕笑道,「那你知道老道的本事了麼?」

  崔玉低下頭,不再說話,一看就知道是在權衡。

  他思前想後,還是想要拒絕。

  葉渡卻開口道,「這麼一份軍功,你們無當軍吃不下吧。」

  年輕人剛想開口高聲駁斥,卻被老道長拉住了。

  因為他發現,葉渡身邊兒站著一個書生,一臉賤笑的看著自己和中郎將。

  他知道,這筆買賣是真的不好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