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宋梔月初為人婦,言行舉止之間少了幾分平日的刁蠻嬌縱,安安靜靜的坐在皇后身側,低垂著的睫毛覆在眼瞼上,反而多了幾分文靜嫻雅。
皇后身著一身華服環視著眾人,舉杯看向謝煜緩緩說道:「月兒是本宮最疼愛的侄女,你的生母出身低賤,原本你是配不上月兒的,但念在你對月兒痴心一片本宮便也沒有阻攔。以後你們要夫妻一心,好好過日子,可別辜負了本宮對你們的厚望。」
謝煜深斂著眸光,溫和恭敬的笑道:「母后放心,兒臣絕不負母后所託!」
說著,他輕輕握住宋梔月的手,宋梔月瑟縮著像是掙扎了一下,但卻沒有把手抽出來。
皇后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頷首說道:「嗯,今兒是月兒回門的好日子,各位都要盡興才好!」
蘇雲若夾了幾粒花生米丟進嘴裡,輕輕碰了碰謝飛卿的手臂:「我怎麼看著宋梔月的臉色不太對,好像沒有一丁點兒喜悅。」
「興許是回門讓她有些傷感吧,你只管吃你的,不必理會旁人。」
她聳了聳肩,悶頭用膳,列席的命婦貴女紛紛舉杯恭賀,毫不吝嗇溢美之詞。
蘇雲若聽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直頭疼,便悄悄的從正殿裡遛了出去。
她才站在御花園裡緩了一口氣,身後便傳來宋梔月幽幽的聲音。
「聽說九王嬸在我大婚的那一日遇刺了,如今看你面色紅潤,想來是無妨了。」
她蹙了蹙眉,勾起一抹禮貌的淺笑:「趙王妃安好。」
「托九王嬸的福,容不得我不好。」宋梔月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的望著她,「縱然我從前有些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該拿我的終生大事害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趙王對你不好嗎?」
她譏諷的冷笑了幾聲:「好!我怎敢有怨懟之言?你的『大恩』我記下了,若將來風水輪流轉到了你頭上,我再好好『謝』你!」
蘇雲若茫然的眨巴了幾下眼睛,她正出神的咀嚼著宋梔月方才的話,宋梔月卻突然伸手,一把將她從石階上推了下去。
匆忙之間她來不及躲閃,身子重重的向後倒去,砰地一聲,後腦不偏不倚的正撞在了凸起的花壇邊緣。
她只覺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話都沒說出半個字便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宋梔月漠然的望著鮮血從她的腦後湧出來,理了理鬢角的髮絲轉身回了殿中。
來修剪花草的宮人遠遠的瞧見有個人倒在地上,他原以為是哪個宮女太監在偷懶,走進一看卻發現是楚王妃倒在了血泊中,一瞬間嚇得魂都要飛了。
「啊——來人啊!出人命了!」
當蘇雲若悠悠轉醒時,人已經躺在了沁香園的床榻上,謝飛卿緊緊地攥著她的手,一雙狐眸通紅通紅的,布滿了紅血絲。
「你總算是醒了,我去傳太醫!」
她張了張嘴,喉嚨又干又啞,身子一動一股暈眩就涌了上來。
太醫快步走進來,仔細搭了脈才長鬆了一口氣:「王爺放心,王妃只要醒得來便沒有大礙,只是需要靜養。」
謝飛卿點了點頭,讓小關子帶著太醫下去領賞,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皺褶。
「好端端的怎麼會從台階上摔下來?若是再高些你這條小命只怕都要保不住了。」
「你怎麼不說話?可是還有哪裡不適?」
蘇雲若翻了個白眼,用盡全身力氣勉強擠出一個字:「水……」
他趕緊倒了一盞溫熱的茶水,小心翼翼的餵她喝下。
一盅茶水見了底,她才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嗓音沙啞的說道:「是宋梔月將我推下來的,聽她話里的意思,像是跟趙王並不和睦。」
他眸色一沉,薄唇緊抿著:「那幾階石階是摔不死人的,可她卻偏要對你下手,看來她是果真恨毒了你。先是你在趙王府遇刺,後又在宮中被宋梔月推下石階,這樁樁件件都或多或少跟趙王有些關聯,說不定一直以來都是我小瞧他了。」
「若宋梔月的話是真的,趙王對她沒有什麼情誼,為何又要大費周折的求娶呢?」
「不管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傷到了你我便不能坐視不理。你只管安心養傷,這些事我來處置。」
她點了點頭,後腦像被針刺一樣刺骨的疼,一轉眼的工夫又睡了過去。
足足小半個月的工夫,蘇雲若都躲在沁香園閉門養傷,前來探望的人險些將門檻踩破了,但都被她用輕飄飄的『不宜見客』四個字擋了回去。
春末夏初,天氣更和暖了些,她正悠閒的靠在椅子上喝著茶,雲聽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王妃!奴婢有件趣事跟您說!」
她扁了扁嘴:「你口中的趣事無非是這個小廝跟那個丫鬟眉來眼去,要麼就是這個嬤嬤跟那個媽媽有了口角,我才不聽呢!」
「不是不是!這事跟趙王妃有關,王妃也不聽嗎?」
蘇雲若眉峰一揚,拉著雲聽在身邊坐下,慷慨的把一把瓜子推到她面前:「你仔細說說。」
雲聽擺出了一副說書人的架勢,眉飛色舞的說道:「奴婢跟趙王府的一個丫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前幾日奴婢正巧遇見了她,她說雖然趙王對趙王妃禮遇有加,但實則冷淡的很,兩人成婚已經多半個月了可都不曾圓房呢!」
「聽說趙王妃還特意備了一壺暖情酒親自去請趙王,趙王卻連書房的門都沒出!她這趙王妃做的看似風光,背地裡卻是守了活寡。果然是惡有惡報,趙王妃從前那般欺負您,如今落得這個下場真是讓人打從心底里痛快!」
她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笑著垂眸:「這話可不能亂說,宋梔月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她背後是有靜安侯府撐腰的,趙王就算再不喜歡她想來也不敢如此冷待她!」
「奴婢沒有亂說,這事兒京城裡都傳遍了!靜安候生怕趙王妃受委屈,往趙王府走動的更勤快了,隔三差五的還引薦些心腹給趙王。奴婢看靜安侯爺這次是失算了,哪有用自己大半生的心血討姑爺歡心的道理?聽說皇后娘娘為此申斥了靜安候,兄妹倆鬧得不歡而散呢。」
蘇雲若心裡驀的一緊,原來謝煜打的是這個主意!
他大費周章的求娶宋梔月,一則能得到靜安候的扶持,二則也能離間靜安候與皇后!他定是已經知道岳貴人的死跟皇后脫不了干係!
父母愛子女之心皆是一樣的,只要有一丁點的可能,想必靜安候都會不遺餘力的扶持趙王,只求趙王善待宋梔月一二。
難怪那日宋梔月明知道殺不了她也要將她推下石階泄憤!難怪……
「王妃?王妃您怎麼了?您的茶都涼了,奴婢給您換一盞熱茶吧。」
她恍然回過神來,輕輕拂開雲聽的手:「這些事真的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嗎?」
「是啊,只因王妃您這些時日足不出戶的所以才不知道,趙王妃已經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雲聽見她臉色有些不對,小心翼翼的問道:「王妃您沒事吧?可要奴婢將太醫傳來?」
她搖了搖頭,一手撐著太陽穴沉沉的嘆了口氣。
這樁婚事是她一力促成的,皇后和靜安候必定也恨極了她,難怪謝煜送來的謝禮那麼豐厚,壞人讓她一個人做了,他才是這件事裡最大的贏家!
朝堂之上局勢瞬息萬變,有了靜安候的大力輔佐趙王愈發的如魚得水。謝長庚又有意抬舉他,他入京不過才短短數月,風頭竟能跟謝飛卿不相上下。
朝臣們暗中揣度著謝長庚的心意,三番四次的提及立儲一事,趙王毋庸置疑是最炙手可熱的人選。
可皇后對岳貴人的恨意分毫不落的轉移到了趙王身上,也馬不停蹄的暗中聯絡朝臣打壓趙王。
兩方勢力誰也不肯讓步,謝長庚只是一味的和稀泥,朝中一片烏煙瘴氣,就連謝飛卿也難以獨善其身。
蘇雲若心疼他整夜熬在書房裡,便日日親自下廚燉些藥膳給他滋補。
這一日她正在廚房裡盯著爐火,小關子卻匆匆來報:「王妃,趙王殿下來給您請安了,您可要見一見?」
她猶豫了片刻:「要見的,讓人看著藥膳,若是過了時辰,藥性散去便沒什麼用處了。」
她一邊往正廳走去一邊暗自思忖著謝煜的來意,還不等她想清楚,謝煜就殷勤的迎了上來。
「九王嬸安好,本王惦記著您頭上的傷,今兒正巧路過楚王府,便想來給您請個安。」
蘇雲若扯了扯嘴角,淡漠的笑道:「殿下有心了,快坐吧。」
「本王和王妃一直擔心九王嬸,但太醫說您要靜養,我們也不敢貿然叨擾。」
「殿下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難為你還能在百忙之中記起來我受了傷。」
謝煜的笑臉一僵,連忙誠惶誠恐的起身告罪:「九王嬸是在責怪本王嗎?您對本王有大恩,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本王是什麼處境,都絕不敢忘了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