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收下吧,這是聖誕禮物。Google搜索」扮成了聖誕老人的顧一凌往前邁出了一步,興沖沖地走到林筱面前,伸出自己的雙手,手掌上是一個精心準備好的小鐵盒。
林筱打開了以後,看見裡面有重新折好的紙星星,各種顏色的都有,滿滿當當的,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這裡面一定有365顆星星。
然而除了那365顆嶄新的星星以外,旁邊還有一顆皺巴巴的星星,舊的泛黃,它就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另類,被插進到了裡面。
其實送她什麼聖誕禮物,顧一凌琢磨了好一會兒。
他如今有一個浩大的「工程」,送給筱筱的,可惜尚未竣工。
目前他每一有空就會上去加班加點地奮戰,可臨近高考,時間越來越有限,顧一凌預計等到完成時要過年那會兒了。
再其次,在物質方面,林筱並不缺什麼,能給她選擇的禮物很少,所以心意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顧一凌輕輕地開口:「上次的星星盒都破了,你把它們丟進了垃圾桶以後,很多星星早也不知道丟哪裡去了,所以我趁著課後的時間,重新給你做了一個,那種款式的星星盒我找了好久,現在都不找到了,我看這個長得差不多,你喜歡嗎?」
林筱想起了,當年顧一凌說希望她一年之中的365天裡,每一天都活得像天上一閃一閃的小星星一樣,所以折了366顆星星給她,而多出來的那一顆星,則意味著陪伴筱筱每一天的顧一凌。
十年前顧一凌曾真誠地把星星盒送給她,沒多久就失蹤的再也找不到,傷心欲絕的她把它們扔進了垃圾桶里,那些漂亮的小星,會隨著廚餘的油污、亂七糟八的垃圾,被倒進垃圾車的最底下,變得髒兮兮的,沒有天日,再也見不得光澤,想想讓人怪心疼的。
「那個皺巴巴的小星星,是我在你家裡找到的……是不是當年你把那些星星都丟了,卻只是把我拿了出來,筱筱,你心裡一直都有我的吧?」
顧一凌堂堂一個八尺男兒男子漢,什麼刀子拳頭都不能讓他流出一絲一毫的淚水,然而此時忽然有點想流眼淚。
「是不是,你的心裡一直都有我的?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永遠不會!」
年少的他再次向她保證,一如當年,可當年誰又想過,曾經許諾過年輕的誓言,有多少已經違背了許多年,那這些遲到了的誓言,這一次還能如約實現麼?
林筱沒說話,一直眨著眼睛,這時走廊上的日光燈黑了下來。
黑暗裡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眼裡卻有晶亮的光掠過。
「筱筱,下一次不要把自己全部都弄丟了,唯獨只把我留下來好嗎?」顧一凌沉著聲音,不知不覺中抓住了她的手,握得緊緊的,認真地囑託,「要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時時刻刻。」
後來顧一凌在臉上擠出了輕巧的笑容,瞳孔也有些微不可查的晶瑩:「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你可以把我丟了,也不要丟下你自己。」
「不丟,都一起。」
她忽然張開了嘴唇,聲音很輕,眼睛也忽閃忽閃的,露在駝色大衣下的手指因為冬天冷的發紫,微微顫動著。
顧一凌猛然一震,嘴唇顫抖了下,短短的片刻之內,居然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只是那一個瞬間,他的心防如河水絕地,徹底地打開,是的,她心裡有自己的,一直都有,她不會放棄自己,也不會丟掉自己!
那個女孩……那個蹦蹦跳跳的、活力四射的女孩,在記憶里仿佛沿著學校操場的跑道朝他狂奔而來,嘴裡不停地使喚著他「小顧,小顧!」
今天平安夜的夜晚裡,顧一凌終究平復不下激涌的心情,驀地往前邁出一小步,伸出雙臂抱住林筱,再次一把把她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她心裡也是一緊,由於他靠的太近,她的心也熱了起來,下意識的出於本能般,更加用力地環住了他的肩。
「那就……」顧一凌說,眼角隱隱有淚痕,側過頭來,靠著她的耳畔,聞見了她髮絲的幽香,「那就在一起吧,你說好不好?」
「嗯。」
「真的?」他極力控制著有些發抖的聲音,「我是男朋友,你是女朋友,那種在一起。」
「真的,小屁孩又傻又蠢,我從來不騙小屁孩的。」她在他的耳邊輕聲地笑,「我做你的女朋友。」
「我才不是什么小屁孩。」他有點悶悶的。
「那你是什麼?」她問。
他竟是有些啞口無言,只能無奈地笑了起來,難不成說我是你強壯的大哥哥,這不符合情理,說我是你愛抱抱的老公,這樣又太早了……
最後他們胸膛貼著胸膛,然後是呼吸透過呼吸,從走廊里一直擁進了屋內,一不小心碰掉了電燈的開光,一瞬間屋內黑了下來,然而這時有明亮的燭光照亮了他們的臉。
原來今晚是平安夜,林筱提前回家準備好了燭光,正在櫃檯上靜靜地燃燒,散發出暖暖微光。
顧一凌抱住她的腰,死死盯著她嬌艷艷的耳畔,她髮絲的香氣正在繚繞,他情難自禁地說:「筱筱,我喜歡你,謝謝一直以來都有你陪我,十年前是,十年後也是。」
林筱回頭一笑,笑容粲然令人難以忘記,她的心潮同樣澎湃,控制不住地親了他一口。
顧一凌原本只是擁抱著她,並未想對她怎樣。
然而那個就像蜻蜓點水一樣的吻,讓他震了一下,回過神來的一瞬間,一把抓住了她想要抽開的手臂,刻不容緩的俯身,堵住了她的嘴唇。
她已然記不清這是十年後的顧一凌多少次突襲偷吻她了。
十年後的顧一凌,對她時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時而熱情似火激情四射。
林筱忘了青春期的男孩是不是都這樣,膽小的時候可以一聲不吭,然而膽子一大起來就要上房揭瓦,衝上天際雲霄都毫無懼色。
「筱筱,你看窗外,下雪了!」顧一凌驚喜地尖叫了起來,鬆開了手,從林筱的嘴唇上把頭緩緩升了起來。
「一驚一乍的。」林筱嗤之以鼻,只覺臉上熱辣辣的,呼吸有些急促,口上這樣說著,也朝窗外望了出去,腦海里轟然輕鳴。
對於林筱來說,下雪不少見,因為她經常出差,外地有很多下雪的時候,但在南城,這是相當意外的一件事。
窗外果然開始飄雪了,在南城市這個地方,地處盆地,群山圍繞,雖是攔下了一年四季里大多數不太好的風雨陰晴,但也同樣攔下了冬天美麗的雪景。
對於南城的孩子來說,可能從小到大,都未曾見過一場漂亮的雪景——這場雪幾乎是十年未見。
不是齊秦有一首很老的情歌嗎,調子十分出名,叫《大約在冬季》:
「啦啦啦……啦啦啦,沒有我的歲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問自己,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估計在南城長大的小孩,是很難領會到歌聲里的這種意境了,想像著在冬季,你柔情微笑如雪花般,我的手臂也潔白,與你手牽著手,從青絲共同到白髮蒼蒼。
「筱筱,你的手腳好冰冷啊,一直都是這樣嗎?」顧一凌握了握林筱的手說。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概有好些年了,一到冬天手腳都會凍起來。」林筱喃喃地說。
「手給我,怎麼都不知道戴手套。」顧一凌話說了一半,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反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冰冷的手指揣進了自己的衣服裡面,用自己發燙的身體給她暖著手。
林筱還沒來得及感受清楚他腹肌上的輪廓,就聽見他壞笑著的聲音:「今晚是平安夜,筱筱,要不晚上我來給你暖暖吧。」
「晚上多做夢,夢裡什麼都有。」
「哼。」顧一凌可憐兮兮地抱怨著,「明明都說在一起了,還不同意……我都不小了。」
對面一棟樓的窗邊,一個熊孩子把頭伸了出來看雪,忽然似是隱約看見了對面的什麼,興奮地指了指說:「聖誕老人和仙女姐姐愛的抱抱了,愛的抱抱!」
……
「上不久才有人打架鬥毆,今天就有人當眾談戀愛,像什麼話,有一點學生的樣子嗎,今天我非處分你不可。」教導主任瞪大了眼睛,從講台上跳了下來,直衝沖地走到了周子軒面前。
就連教室里沸沸揚揚的聲音,都因為教導主任衝冠怒火的情況下,瞬間變得低落了下來,寂然無聲。
滑稽的聖誕老人帽子掉了下來,周子軒勉強地抬起了自己的頭,直視著教導主任同樣瞪著他的眼睛,要是在過去,這是給文文弱弱的周子軒九十九個膽子,也不敢做的事情。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情陳小嬌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是我一直在追求她,她沒接受過,我願意受到學校的任何處理。」
周子軒過去一向不敢說「不」字,一直逆來順受的他,做了很多以前都不敢做的出格的事。
和顧一凌一起鑽出校門去買聖誕老人衣服,在眾目睽睽下扮成聖誕老人,大聲和喜歡的女孩告白。還有此時與教導主任公然叫板……
子軒覺得今天自己才像是活出了一幅模樣,他忽然發現,原來人的改變並不需要從「質」開始,從一件件小事起做得不一樣,就開始變化了。
「好啊你,我有印象,記得以前還給你頒過獎,三好學生,你這三好學生還想不想當了,你還想不想考大學了!你叫什麼名字,今天我必須要處理你!」教導主任怒吼著。
「周子軒。」感受到對方的氣勢洶洶,周子軒吃力地仰起了脖子,仍舊沒有落下自己的目光,壯著膽子,一字一句地說。
「好!好!好!我馬上去開廣播,你等著。」谷韃
「別,別,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和周子軒沒關係,老師你不要處分他,他成績很好的,如果因為這個污點沒去成大學,他的人生就毀了。」陳小嬌也哭了起來。
「當著那麼多學生的面,不處理他,校規校紀何在,對其他同學公平嗎,哼!」教導主任怒極反笑,「除非南城開始下雪了,不然就不可能!」
在所有人的意識里,南城不可能下雪。
距離南城上一次下雪,已經是在十年前了,那都是這裡在座的少年們六七歲時的事情了。
忽然有個靠窗坐的同學震驚地喃喃:「下雪了,下雪了!」
「下雪了!」
「那就算了吧,以後不准談戀愛了,好了,都散了吧,都散了。。」
教導主任望著窗外驟然飄飛墜落的雪花,背過身子,長舒了一口氣,剛剛他也是一時怒急攻心,說了太多氣話。
若一時性急真要給給了少年處分,毀了那少年,他之後會後悔很久的,還好這場意想不到的大雪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也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
南城的雪,已然有十年未見了吧,想想這十年,真是滄海桑田,日新月異,多年以後,少年故地重遊,又會有多少人感覺到「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呢?
經到過滄海,看到別處的河流也就不足為顧了,遊覽過巫山彩雲,別處的雲就相形見絀,見過伊人,以後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便覺愛不另與,只可惜那都是曾經了。
……
雪沒有停下。
另外一邊,戴小雨堵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終於抵達了周寶辦廠的地址,走出車門,帽子上很快就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連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大半夜裡,廠房的門居然沒關,半掩著的。
戴小雨之前聽周寶洋洋得意說過的,他廠里現在的規模雖然不算大,但也有十幾個工間了,每個工間一天到晚都在忙活著,十幾號工人嘞。
可今日,戴小雨門還未推開,只覺裡面清冷,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場雪的緣故,地上已經積了一些雨水。
一推開門,值班房內打開了微弱的燈光,一個穿著棉襖的小伙子隱隱約約聽見門外有聲音,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站了起來。
小伙子赫然是那天顧一凌和林筱有一面之緣的廠內值班廠員小劉。
「誰啊,送貨的嗎,這麼早就來了嗎?」隔著雪夜,小劉沒看太清,嘟噥著。
「不是,請問你是值班的嗎?」戴小雨輕聲問。
值班室里掛著壁燈,小劉這才清醒過來,認真地打量了她兩眼,竟覺眼前之人是一位有孕在身的姑娘,連忙說:
「雪越下越大了,您先進來避一下雪,請問您是來找誰的?」
「我找你們廠長,是周寶吧?」
「對對,我們廠長是周寶,請問您是?」
「我是他的妻子。」
「哦哦,原來是老闆娘,我聽廠長提起過您的。」一見到是熟人,小劉也不犯困了,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嘰嘰喳喳著,「說您冰雪聰明,人善又漂亮,還是一位老師,好得不得了,每次廠長一提起您,笑的嘴巴都合不攏。」
戴小雨也高興地笑了笑,一開始還有點不習慣別人叫她的老公廠長,感覺周寶一夜之間就變得高大上了起來,都成一廠之長了。
「對了,您坐,歇著些,我去給您倒一杯開水下來。」小劉攙扶著她坐下。
「好。」戴小雨點點頭,又問,「你們廠長呢,就周寶,我怎麼沒看見他人呢?」
「廠長啊……」小劉摸了摸了腦袋,有點猶豫。
戴小雨覺察到一絲不對勁,坐了下來,對他微笑:「沒事的,我都知道的,你說吧。」
「哦,是這樣的,您應該也聽說了,廠長另外兩個合伙人帶著錢……」小劉有點憤憤不平。
「帶著錢怎麼?」戴小雨眨著眼睛,面上不說,心裡隱隱已是感覺到了一些不妙。
「一開始廠長相信他們,是大學同學,把他們都當兄弟,大家一起辦廠,結果他們拿著一票血汗錢,一個到現在不找著人,還有一個……總之就是廠長被他們在背後捅刀子,都出賣了。」小劉實在是說不下去了,連他都要感到義憤填膺,生氣地拍了拍桌子。
戴小雨微不可查地一震,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翻江倒海的,發生的這些事情,周寶從未對她說過。
「有多久了?」戴小雨極力控制著,不讓聲音顫抖起來。
她第一次來到周寶的廠里,就見到這幅模樣,整個廠還沒欣欣向榮幾天,這裡的命運似乎搖搖欲墜不知要走向何方,早知道當時周寶說要辦廠,她就該意志堅決的反對,就不至於最後落到這種田地。
你說,她在學校里教書,周寶也在學校附近開一個小賣部,放學過後就能一起回家,有什麼不好的呢,為什麼非要過什麼轟轟烈烈的好日子?
「您不是知道嗎?」小劉有點狐疑。
「沒事,你再說一遍。」戴小雨微微嘆了口氣。
「事情發生一個多月了,據說當時在義烏,廠長把他兄弟狠狠地打了一頓,那人也沒還手,差點送他進公安,廠長最後還是心軟了啊。」小劉沒想太多地說。
「那現在周寶他人呢?」戴小雨望著窗外的飄雪,迷茫地睜大了眼睛,又回想起一起吃火鍋的那個晚上。
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前,周寶滿懷鬥志的樣子,信心滿滿地說要辦廠,要給她富婆一樣的好日子。
「我不要什麼富婆一樣的好日子,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戴小雨的心被隱隱刺痛,眼神有些渙散,風雪中,聲音低至連身旁的人都聽不太清。
小劉:「聽說又找到另外那個人了,廠長連夜趕去了,不知這回要多久才能回來,希望能把錢追回來吧,不然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上了。」
戴小雨:「你們現在有多少工人?」
「本來有十幾號人,可因為開不上工資,現在只留了一個最能幹的,和我一個值班。」小劉有點落魄。
戴小雨一愣:「只剩下兩個人了?」
「還有一個人在樓上睡覺,他能幹,力氣大,明天一早六七點鐘的時候還有貨要來,我和他扛得住。」
小劉擔憂地看了看戴小雨挺著的大肚子,又忙說,「既然廠長不在,您回去休息吧,現在時間也晚了,估計不好打車,您晚上一個人也不大安全,要不您就到樓上廠長之前睡過的房間湊合一晚上?」
戴小雨沉默了一會兒,望著廠房的鐵門,仿佛已經看見了周寶臨走之前的失落,回過神來:「好。」
……
平安夜的一晚很快就過去了。
也許林筱永遠都會記著,那個在聖誕節敲門給自己送禮物的「聖誕老人」,陳小嬌也忘不了在課上大膽與教導主任對峙的「聖誕老人」,而戴小雨則有點迷茫,這是她與周寶結婚那麼久以來,第一個平安夜的晚上,沒有收到他的蘋果與玫瑰花。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戴小雨已經醒過來了,摸著黑把白熾燈打開,剛穿上拖鞋,就聽見了樓下傳來了「嗡嗡」的貨車聲,師傅在車上不停地按著喇叭。
她換好衣服,收拾一下就下樓了,找了半天才找到手電筒。
現在正是早上六七點鐘的時候,還在下小雪,由於是大冬天,天亮的晚,所以天色還沒有亮透,廠房下面幾乎都是黑乎乎的。
小劉把廠門拉開了,外邊的貨車開了進來。
他一邊忙活著,一邊說廠裡面最能幹的老王,昨天凌晨雪最大的時候,老家的老母親因為地滑一不小心摔倒了,年紀大了摔著了沒人料理,老王趕著回家了,現在廠里只剩下他和戴小雨兩個人。
戴小雨點了點頭,挺著大肚子,用手電梯把外邊的走廊照亮了。
「老闆娘,您去歇著吧。」小劉真有點擔心她,「沒事,我一個人慢慢來。」
「你一個人行嗎?」
「不行也得上,您要緊,快進屋去歇著了,外面冷,如果您再在廠里出了什麼事,廠長回來指不定有多難受。」
「好。」戴小雨原本想要搭把手,手剛剛伸出去了一半,冷的已經有些發抖,重新縮了回來。
這時,小劉突然大喊著肚子疼。
。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