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復之前的成竹在胸,扎潘卡迪從沒想過宗師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
看起來就像個凡人一樣,渾身浴血、滿是傷痕。
他想去上前幫忙,可心中的光制止了他,他要做一個『普通人』。
有著宗師當初施展的法術,奧馬爾沒有注意到這位觀眾,他暢享著自己的勝利果實。
扎潘卡迪就那樣伏在地上,看著自己所追隨的人被殺死、被踩在腳下、被挫骨揚灰。
等到奧馬爾離開了許久,他才緩緩爬起,地上的泥土如此濕潤,洇濕了他的衣襟。
「保護我...」
風中,扎潘卡迪似乎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他走近那座石山,地上有一塊閃爍著光芒的金屬,扎潘卡迪認得,當初宗師就是因為它才離開倫敦。
「山神顯靈了!」
村民們終於壯著膽子一起趕了過來。
扎潘卡迪躲到一旁,在人群靠近後戴上草帽混進人群中。
「我要把這片土地開墾出來,山神大人顯靈了,這裡的土地一定很肥沃。」
他的話引來了其他人的調笑,但扎潘卡迪的思緒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黑郎爺爺,快看天上,飛機來了!」
孩童的笑語將扎潘卡迪的思緒喚回現實。
他仰頭看去,三架肉眼可見的飛機正在經過遠處城市的上空,這幾天都能看見美軍的飛機從那邊經過。
扎潘卡迪的身體素質超過常人,甚至比孩子們看的還要清晰。
與之前不同,這次經過廣島上空的飛機似乎扔下來了什麼,扎潘卡迪清楚的看見了一個小黑點。
「快點!孩子們別看了,回家,不管怎樣別回頭!」
扎潘卡迪連忙將孩子們趕走,他人很高大再加上臉黑,此時嚴肅起來孩子們都很聽話。
在趕走孩子們之後,扎潘卡迪轉過身望向美軍投彈的地方,那個小黑點已經在空中變成了一團耀目的白色閃光。
哪怕距離如此之遠,扎潘卡迪依然控制不住的流出了眼淚,縱使如此他也沒有眨眼,注視著爆炸的方向。
一朵巨大的蘑菇狀煙雲屹立於大地之上,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轟鳴聲,最後姍姍來遲的是一陣撲面而來的熱風。
扎潘卡迪爬上旁邊的石山,向著遠處的廣島市望去,那裡被蘑菇雲籠罩,整座城市變成了焦熱的火獄。
對此扎潘卡迪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他只是確認爆炸能否波及到這裡,而天上的飛機也在投彈後離開了。
「就像太陽墜落了一樣。」
扎潘卡迪望著那朵蘑菇雲,有些感慨的說道,隨即走下石山。
遠處的火光被煙雲籠罩,但麥田中的橙紅色光芒卻大大剌剌的閃爍著。
那如同熾火的光芒填滿了扎潘卡迪的眼睛,他下意識的走向了那光芒,當他站在發光源前時,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衫。
橙紅色的熾熱光芒漸漸散去,那塊閃亮的金屬上七種顏色交相輝映,扎潘卡迪心中的光照射在上面。
「這難道就是您一直等待的嗎?」
老人痴痴的伸出手,指尖觸碰在那塊金屬上,無名令符光芒大盛,一個魂體被光芒投射出來。
「先生,您破碎的不成樣了。」
扎潘卡迪望著眼前支離破碎的靈魂,那就像是將不同的東西強行拼接在一起。
「天意弄人啊,讓你也跟著我在這空耗了這麼久。」
韓戈無奈的說道,只有靈魂存於世間,他的性格似乎也發生了一些改變。
「我很享受這種寧靜的生活,只是看著麥子成熟了二十幾次而已。」
田園生活,讓這個曾經不善言辭的男人學會了幽默。
「扎潘,我需要你最後幫我一個忙。」
看著像個普通老頭的追隨者,宗師緩緩說道。
「我說過的,先生,我願意為你獻上生命。」
對此,扎潘卡迪早有預料,既然宗師讓他成為一個普通人,那現在他能付出的也只剩下一條生命了。
「可...為什麼呢?扎潘,生命是最珍貴的東西,我有什麼資格讓你付出呢?」
此時此刻,遲疑的人竟是韓戈。
「不為什麼,先生。當初我該死在偷渡船上,或者是那座黑礦場中,你給我第二次、第三次生命不是嗎?我只是把你的饋贈還給你而已。」
扎潘卡迪笑得的很釋然。
「況且,我已經活了夠久了,作為一個健全的人,我一直想為您做些什麼,再沒有比這更有意義的事了。」
看著眼前之人,韓戈有些動容,他與扎潘卡迪幾乎沒有私人的交情,可這人卻在此時甘願為他赴死。
「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這不在我的計劃中,我本不想帶走你的生命。」
韓戈說道。
「是的,我相信您。您不屑說謊不是嗎?」
扎潘卡迪笑道。
「我不會許諾你什麼。」
宗師輕聲說道。
「不需要,先生,動手吧,我已無憾。」
老人合上了雙眼。
沒有再繼續說無意義的話,韓戈的靈魂落在扎潘卡迪的身上,沒有絲毫的抵抗他占據了這具身軀。
只有在此時,扎潘卡迪才能對韓戈的痛苦感同身受,他破碎的靈魂是如此虛弱,老人感覺只要自己稍稍抗拒,就能將他拒之門外,但他沒有那麼做。
「您受苦了。」
在意識消散前,他只是輕輕說了最後一句話。
「哈——」
劇烈的呼吸將老邁的身體激活,韓戈重新習慣著呼吸空氣的感覺,這讓他感覺有些刺痛。
扎潘卡迪已經很老了,就算是韓戈從前賦予他的超凡力量也無法阻止,他依然強壯有力,但卻變得很脆弱,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就是頂著這樣的身體,扎潘卡迪日復一日的守望著韓戈,精神抖擻。
無名令符浮現在掌心,核爆之後,七種準則的循環已經完成,只需要將它們轉變為『啟』之力,便能令神明降世了。
但韓戈自己的聲音太小了,他需要千千萬萬人的呼喊來錨定,除此之外還要將登者的目光吸引過來。
吸引神明的好辦法,便是從侍奉祂們的長生者入手。
「流亡者,等著我吧。」
打定主意,韓戈便準備離開。
「黑郎!黑郎!」
遠處的異象沒人能夠忽視,孩子們跑回家,就把扎潘卡迪還留在這的事告訴了家長。
「在那呢,我看見他了。」
這些家長也曾是扎潘卡迪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們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
跟著熱情的村民回到村子,韓戈整理了扎潘卡迪的財產,這具身體沒有內力,他一身武功也無用武之地。
收拾好行囊,韓戈在夜裡離開了村子,找了條偷渡船到達了越南,穿過被戰爭蹂躪的土地,改道中亞從地中海沿岸回到了歐洲。
他沒有去聯繫自己的舊部,因為根本沒有意義,世俗的一切對身為長生者的奧馬爾都不值一提,好在韓戈也不需要靠外物對付那人。
可事實上,比起對付奧馬爾,一個更大的問題攔在韓戈面前。
扎潘卡迪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