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厘聽不懂，沒什麼反應。

  但陸星衍聽得清清楚楚，臉上很明顯地閃過了一絲傷心，然後垂下了腦袋。

  季呦呦看著心疼，斜昵了季雨霖一眼，「說什麼呢你。」

  然後又從荷包里抓了一把奶糖出來，塞進兩個小孩兒的手裡，「寶寶們先自己玩兒，媽媽和舅舅姥爺說幾句話。」

  陸星衍知道她是在哄他們，乖乖地應了一聲，帶著妹妹去了院子裡。

  季雨霖愣了愣，以前他說過很多類似的話，姐姐對兩個小孩兒的態度都是不屑一顧的，怎麼這次就變了？

  季父沒有管他們之間的對話，對著季呦呦的時候表情變得超級和藹：「呦呦這次是為什麼回來的呀？」

  「是不是陸桑城那個廢物東西又欺負你了？實在不行，呦呦，你也不要管別人的說法，跟他離婚算了！」

  季父說起陸桑城就一臉不喜：「他本來就配不上你，當年要不是因為那個意外，就憑他家的條件，怎麼可能娶得上我家呦呦這樣好的媳婦。」

  季呦呦被誇得心裡舒服，也相當贊同季父的說法。

  就陸桑城板著臉凶成那個樣子，要不是五年前他們倆莫名其妙滾了床單，說不準狗男人到現在都還打光棍呢。

  也就是她季呦呦願意嫁給他，他不把她當祖宗一樣供起來就算了，還要凶她。

  哼！

  只不過當著父親和弟弟的面，她還是稍微替狗男人遮掩了一下，「沒有的，陸桑城對我好呢，沒怎麼欺負我。」

  季父沒懷疑她這話的真實性，他自己閨女的性格自己清楚，不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強忍著委屈的。

  季呦呦又把目光轉向了一直沒說話的大弟季天川。

  四年前弟弟還是個小孩子，會帶著點不好意思地問她要糖吃，一轉眼，個頭都比她高好大一截了。

  「天川……」

  但她沒想到，她一出聲，少年就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卻帶著嘲諷：「爸，她為什麼回來還用問嗎？」

  「不就是夏家的那個又跟她說了什麼，又讓她回家要錢來了？」

  季父瞬間板起臉：「季天川！你是覺得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一天天的怎麼跟你姐姐說話的？！」

  「你姐姐做什麼事都有她的道理，你什麼態度——」

  季天川扯了扯唇角，冷哼一聲，也沒有再爭辯，直接走進屋裡「砰」甩上了門。

  季呦呦都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不管家裡兩個大人怎麼偏心她，弟弟都從來沒有對她這樣甩過臉色的。

  看來在這四年裡，「季呦呦」做的事情還是對她家裡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季呦呦蹙眉。

  季父轉頭就對著她變了個樣子，樂呵呵哄她：「呦呦，你別放在心上。」

  「你是知道的，你兩個弟弟從小到大都是向著你的，天川那孩子，最近就是吃炮仗了，不管誰跟他說話都得被懟幾句。」

  季雨霖也道：「姐，你別生氣，等我遲點的時候去罵哥！」

  季呦呦倒也沒有這么小氣，點了點頭。

  季父又問了她一些雜七雜八的話，然後就轉身進廚房去做飯去了。

  她家跟別家不太一樣，這年頭別人家基本上都是女人做飯，但她家向來都是，季父季母誰有空就誰做，家務也是，基本都對半分。

  這種開明的態度可能也是造成他們家重女輕男的一部分原因之一。

  季呦呦打量了家裡一圈，跟四年前也沒有很大的區別，就是新添置了不少物件，也收拾得挺乾淨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東西該擺在什麼地方就在什麼地方，她的房間也好好的，雖然多了不少不屬於她的東西，但格局大致還是四年前的模樣。

  最重要的是，很乾淨，沒有落灰。

  「嘿嘿，姐，乾淨吧，我隔兩天就打掃一次呢。」季雨霖一副邀功的模樣從她身後鑽出來。

  季呦呦失笑，也塞了一把糖給他：「別讓爸媽知道了。」

  家裡對她嬌縱，但對兩個弟弟是管得挺嚴的，要是季父知道了她給他們這麼多糖，得被沒收的。

  季雨霖突然收到她的糖，小小地愣了兩秒鐘後，沒開玩笑：「姐！你真是我親姐！」

  以前他還以為，姐姐結婚之後跟他們就沒有像以前那麼親近了呢，現在看來，姐姐心裏面還是想著他們的。

  嗯，還有他哥。

  季雨霖不想把糖分給他哥哥，於是決定在姐姐面前幫他說兩句好話：「姐，你真別跟哥生氣，他就是這樣的人。」

  「但是有一說一，」他壓低了聲音，「他這樣也是有道理的啊，姐。」

  「你們兩個都是我親哥親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可沒有偏幫誰，我是照道理說的，說實話，你老是把家裡的錢給夏雙雙，哥他生氣也是應該的。」

  季呦呦看著彈幕，才明白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季呦呦」不僅悄悄用家裡陸桑城給的錢補貼夏雙雙，還經常拿季家的錢去。

  想來也是，「季呦呦」花錢向來都是大手大腳的，要是只有陸桑城一個人，她哪兒來的那麼多錢借給別人。

  恐怕還在季家吸了不少血。

  季天川已經懂事了，也怪不得看不慣她這樣子，他從小就向著她，但向著是一回事，看著她拿家裡的東西，一味補貼夏雙雙又是一回事。

  要是這些錢都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就算了，但都給了夏雙雙一個外人，這算怎麼個事。

  確實離譜。

  季呦呦都默了默，伸手摸了摸鼻尖。

  她都想不明白，以前那個「季呦呦」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怎麼老是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她嘆了口氣，轉頭看見季雨霖還一臉希冀地看她，「行了，我知道，你姐又不是什麼很不講道理的人。」

  「……」

  季雨霖對此表示沉默。

  季呦呦看明白他眼睛裡的意思，一雙濕漉漉的杏眼圓滾滾地瞪他，伸手作勢要在他腦袋上拍一下。

  季雨霖首先捂著腦袋笑著躲開，但沒一會兒，又湊過來，「話說，姐，你這次怎麼把那對雙胞胎帶來了。」

  「你以前不是老說，小的那個腦子有問題，是傻的，帶著她讓別人笑話嗎？」

  季呦呦下意識轉頭看向了院子裡的兩個小孩兒，都乖乖的，她說讓他們自己玩兒，實際上兩個小孩兒都只坐在院子裡的榆錢樹下，垂著腦袋不知道在看什麼。

  不吵不鬧的。

  季呦呦眼裡不經意地帶上了幾分笑意，這次伸手真的在季雨霖的腦門兒上敲了一下：「什么小傻子，那是你外甥女，你外甥女可聰明呢。」

  季雨霖不信。

  季呦呦笑：「不然你拿你的數學題給她做做試試？」

  季雨霖還真聽進去了，去找了自己的數學書，跑到院子裡。

  他就說兩個小孩兒在玩兒什麼呢，原來是在看螞蟻搬家，怪不得都不吵鬧。

  別說，不知道是不是這次來之前姐姐好好打理過兩個小孩兒了，看著還真跟他記憶里的那兩隻髒兮兮的小猴子不太一樣了。

  陸星衍嘛，向來喜歡裝出一副大人一樣的穩重模樣，這次長胖了一點，看著可愛多了。

  但他變化並不是很大，變化大的是那個小的妹妹。

  他記得這個小外甥女每次見到人都一副害怕的模樣，只顧著往她哥哥背後躲，有時候害怕得狠了，還會當著眾人的面放聲大哭。這次倒是膽子挺大的，還跟他們問好了。

  還有以前，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打著補丁的，頭髮亂糟糟的，看著像是小乞丐。

  但這會兒，她好好扎著兩個辮子，身上的裙子還是新的，竟然顯露出了一種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可愛。

  季雨霖都有些不敢認。同時，他還有點嫉妒。

  小姑娘身上的新裙子一看就是他姐的手筆，他姐姐是最會做衣服的，但最近幾年很少做了，他都沒有，這小傻子竟然有。

  季雨霖有點氣悶。

  他故意扯了扯小傻子的長頭髮，「看什麼呢，哦~」他拖長了聲音，「螞蟻搬家，數得清楚有幾隻嘛就看。」

  他手底下也是有分寸的，這小傻子稍不如意就得哇哇大哭，他聽著也煩，所以扯人頭髮的時候動作也很輕。

  陸星厘都沒有反應，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

  陸星衍倒是抬眸看他，猶豫了一下，比以前禮貌多了，小聲跟他打招呼：「小舅舅。」

  季雨霖擺著譜，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誒。」

  他又故意把數學作業放在陸星衍面前，「看得懂嗎，會做嗎？」

  陸星衍看了一眼，他還沒怎麼學過認字，只認得零星幾個，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季雨霖得意起來。

  什麼可聰明呢，看來姐姐也就是看不得別人說這兩個崽，為他們說說話而已。

  笨死啦，一點都不像他姐姐生的。

  哼。

  他剛準備把作業收起來，卻又聽到了另外一道細細的聲音：「一百零三。」

  季雨霖動作一頓，有點沒聽得清楚看向了小女孩兒。

  陸星厘依舊是面無表情地，專注地盯著螞蟻大軍的樣子，仿佛剛才不是她出的聲。

  季雨霖：「什麼？」

  這次他看清楚了，小傻子面色平淡，只是嘴唇動了動：「螞蟻，一百零三隻。」

  喲呵。

  還真數得清楚？

  季雨霖來了點興趣，把數學作業給她：「竟然會數數？那你會做嗎？」

  陸星厘的視線終於放過了螞蟻，轉移到數學作業上。

  她盯著看了一會兒。

  季雨霖覺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這小不點連字都認不全呢，怎麼就會做他初二的數學作業？

  他自己有些都不會寫呢。

  季雨霖剛準備興致缺缺地收回書，卻見小女孩兒還真的指了指他的選擇題。

  季雨霖一看，失望了。

  這題很簡單，屬於一看就知道答案的那種，這小傻子做的是錯的。

  好叭，自己的作業，還是得自己老老實實做。這小不點還這么小，幼兒園都還有幾個月才開始上，能數到一百已經很厲害了。

  他收回作業，回到屋子裡。

  只有陸星衍注意到，陸星厘的視線一直黏在他手上的數學作業上，一直到季雨霖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她才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

  陸星衍眸光閃了閃，小聲問：「妹妹，怎麼啦？」

  陸星厘悶悶地垂下腦袋。

  陸星衍其實已經習慣了妹妹這幅不會對外界做出反應的樣子，都以為要得不到妹妹的回答了，陸星厘卻突然道：「想要。」

  陸星衍：「嗯？」

  他腦袋轉得飛快，「想要那本作業？」

  陸星厘小幅度點了點頭。

  陸星衍想幫她，但是又沒辦法，只能小聲說：「那是小舅舅的。」

  陸星厘失望了，眼睛裡的光亮慢慢暗下來，又垂下腦袋繼續看螞蟻搬家。

  沒過多久，季母也回來了。

  她在院子裡看到星厘星衍，就知道季呦呦回來了，臉上掩飾不住喜色，但看兩個孩子的目光還是冷淡的。

  她拉著季呦呦看了又看，得出一個結論：「是不是陸桑城又欺負你了？我看我們家呦呦都瘦了！」

  季呦呦這倒不覺得，她還覺得自己吃胖了呢。

  不過可能疼愛自己的長輩不管怎麼看，都是覺得自己瘦了的，季呦呦依偎在她懷裡，「沒有哦，陸桑城沒有欺負我。」

  季母依舊緊皺著眉頭：「那怎麼突然回家了？不是受委屈了是什麼？！」

  季呦呦看她一副馬上就要去找陸桑城算帳的模樣，心裡更甜，抱進了她：「媽，真沒有。」

  「我就是想你們了，回來看看。」

  季母還不太相信，但她不說，她也就沒有再問，張羅著要拿錢去供銷社買點水果。

  一直等到快要吃飯的時候，季天川才從房間裡出來，季母看到他就皺起了眉頭，「你怎麼回事？」

  「你姐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這麼給她甩臉子？！」

  季天川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季呦呦，又挪開視線。

  倒是季呦呦沒怎麼放在心上，朝著他笑了笑，還幫他說話，「媽，弟弟讀書辛苦呢，你罵他做什麼。」

  季母又說了好幾句，才終於止住了話頭。

  等到開飯的時候，季呦呦才道：「真的，爸媽，你們也別說天川了，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不對，天川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

  季母和季父當即皺起眉頭，又準備罵季天川，但下一瞬季呦呦就截住了他們的話：「我這次來，其實也是想讓天川和雨霖幫我個忙的。」

  季母：「他們能幫你什麼忙？兩個混小子光是塊頭大！呦呦，你要做什麼，還不如跟爸媽說，爸媽幫你！」

  季呦呦光是聽著心裡就甜滋滋的，給他們一人夾了塊肉，「這事兒不適合爸媽出面呢。」

  她表情嚴肅了些許，「我知道，我之前老是拿錢幫補夏雙雙他們家，確實做得不對，我現在後悔了。」

  「上次夏雙雙來家裡的時候，我讓她打了借條，我想讓兩個弟弟跟我一起去他們家要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