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以一個難以察覺的刁鑽角度直直飛向街上焦頭爛額的男人,空青似是察覺到了危險,閃身將葡萄打落,汁水在地面濺開,果肉碎成了渣。
鉛丹轉過臉,在兜帽下露出一個生澀的笑,帶著點激動:「小姐,就,就差一點。我,他,他躲開,我再,一個。」
沈虞鳶看著他難得外露的情緒和那張微微發紅的臉,鬼迷心竅的把一盤葡萄都遞過去,拍拍他的肩:「鉛丹,別把你大哥玩死了就好。」
空青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就是不知道這潑天的富貴,你接不接的住了。
「嗯!」鉛丹用力點點頭。
「走吧,咱去殷孽那看看。」
茶樓門口,殷孽坐在一張搖椅上,嗑著瓜子昏昏欲睡,前面的李二被人包圍著拳打腳踢。
「害,噗(吐瓜子皮) 留口氣就行,我家小姐,咔嚓咔嚓(嗑瓜子)都能治好。
誒,老闆,上壺花茶,加點糖啊。」他一抬頭,看見幾人走過來「哦,再來一碟蜜餞。」
沈虞鳶從他碟子裡抓了一把瓜子,順手分給身邊的紀槐序,水靈靈的八卦上了:「你這,沒遇到什麼懷春的少女,做媒的大娘?」
「喏,在那呢。」殷孽努努嘴,茶樓內一群少女見他望過來,紛紛矜持的放下手裡咬了幾口的糕點,揚起手帕打招呼,小臉羞紅,粉面含春。
大娘們坐在另一桌,把瓜子嗑的咔噠咔噠響,一邊嗑一邊高談闊論的聊八卦。
沈虞鳶瞠目結舌,緩緩伸出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見這裡井井有條,沒什麼樂子看,沈虞鳶扭頭就決定去找冬灰。
對於兩位哥哥,老母親甚是放心,只是冬灰就不好說了。他是那種,吾日三省吾身,吾沒有錯,世界以痛吻我,我傻樂說你沒吃飯嗎的人。
她不擔心冬灰受欺負,也不擔心群情太激憤,只怕冬灰毛手毛腳的傷了李三。這可是她來了書中後賺的第一桶金,意義重大。
路上,紀槐序一手捧著瓜子,一手抱著謝初歲,路邊的小攤販叫住他:「這位公子!我看你姿容如玉,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堂而皇之,知心體己,舉案齊眉,眉目傳情,情意滿滿,滿腹經綸,合家歡樂,樂不思蜀……
不如為夫人買一支簪子吧!」
紀槐序看看身邊的少女,唇角微彎:「夫人?」
沈虞鳶面不改色的沖那位文化水平忽高忽低的攤主解釋:「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位是我的後爹,我娘招親招來的,入贅了我家,這會兒帶我和妹妹去瞧熱鬧呢。」
「這,」小販縱有滿腦袋才華,這會兒都不知道如何施展,「這」了半天,小腦都萎縮了,憋的臉漲紅「您,您父親,哈哈,真,真父親。」
紀槐序背過身去,肩膀聳動的厲害,笑夠了轉回來,板著臉一本正經:「沒事,乖女,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爹給你買。」
懷裡的女孩眼珠子一轉,小手環住他的脖頸,聲音軟糯:「爹爹,歲歲喜歡那朵珠花,姐姐也喜歡,但是只有一朵,爹爹要給誰買?」
「買了送給你娘。」
「娘不喜歡這樣的。」
「那爹爹只能自己戴了。」他作出一副惋惜的姿態,掏出一粒碎銀,「就要這朵,包起來罷。」
在小販複雜的眼神中離去,沈虞鳶扯扯他的衣袖:「你還真買了?」
「他給我表演了那麼長一段貫口,打動我了。」
沈虞鳶挑眉湊近:「英姿颯爽?玉樹臨風?」
「嗯。」紀槐序端莊頷首。
嘖,這哥們嘴角比ak還難壓,膚淺輕薄的男人。
沈虞鳶笑眯眯的走在他邊上,只覺得贏了一局,頭上卻微微一重,那朵珠花被穩穩的簪在鬢間,細密流蘇一晃一晃的迷了眼。
「這麼戴我頭上了?」
「覺得很適合沈小姐,左右我也沒有多久可活,這點錢不如用來搏美人一笑,也不算埋沒。」
「嗯,」沈虞鳶點點頭「如果你把你剩下的錢都——給我,別說笑了,讓我吃肉喝酒我都願意。」
「哈哈哈咳咳,咳......」紀槐序笑了幾聲,抑制不住的咳起來,咳的微微彎了腰,蒼白的雙頰都染上緋色,眼角帶了些濕潤薄紅。
他把懷裡的謝初歲放下來,略帶歉意道:「抱歉,失陪一下。」
他急匆匆抽身離去,隨意進了路邊一家酒樓。
街對面,冬灰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小姐。
沈虞鳶臉色凝重的走過去,聽到他問:「紀公子咋了?」
「他身體不適,大概不想在街上出醜吧,只是為什麼......他進了一家青樓?」
她喃喃自語:「這......病急亂投醫,也不能這麼亂吧。」
冬灰沒有聽清,他高喊一聲,衝進人群拎小雞仔似的把李三撈起來:「等一下等一下!讓他緩緩!」
李三鼻青臉腫的被他抓在手上,一被放下就吐了一地,冬灰擋在他身前,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別打死了,讓人休息一會兒!」
說著,掏出一顆藥強塞進李三嘴裡:「來,我家小姐的藥效果可好了。」
地上奄奄一息被打了一輪又一輪的李三:能不能幹脆別療傷......
沈虞鳶:嗯......很人道但是又不太人性化的安排......
不過有一說一,你還怪聰明的。
「罷了,」她擺擺手,「時間差不多了,把人帶去官府吧,空青和殷孽應該都過去了。」
她想了想,讓澤蘭帶著謝初歲先走,自己帶著紫菀直直朝那「紅杏樓」去。嗯,就是方才紀槐序情急之下進的酒樓。
門口的老鴇捏著手帕,嬌滴滴的笑:「小姐來我這兒做什麼?咱這兒可不接待女客呀。」
沈虞鳶按下紫菀蠢蠢欲動的手,上下打量著老鴇,笑的如沐春風:「我有磨鏡之好。」
「這......」老鴇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沈虞鳶往她手裡塞了一塊沉甸甸的銀子,湊近她,低聲道:「還望媽媽不要聲張。」
她從容不迫的走進去,裡面滿是胭脂水粉的香氣,形形色色的貌美女子來回穿梭,嬌聲細語,好一個紙醉金迷的溫柔鄉,溫香軟玉的銷金窟。
她沒費什麼力氣就在二樓盡頭的雅間裡找到了紀槐序,他一身素衣上帶了點血跡,軟綿綿坐在地毯上,見到她推門而入,他有些驚訝,轉而又扯出蒼白笑意:
「抱歉,怪我耽誤了沈小姐的行程咳咳咳......」
他掩著唇,卻遮不住咳出的點點血跡。
沈虞鳶在他面前蹲下來,從懷裡掏出一片葉子放到他鼻尖:「聞聞,可有什麼味道?」
「沒什麼......」他頓住了,搭在膝上的手微微的顫。
「你已經聞不到味道了。」
他呼出一口氣,從懷裡摸出一疊銀票:「如此,看來我當真要將這些,交給沈小姐了。」
「給我?」
他苦笑著「我自幼失沽,七歲喪母,家中,早已無人了。」
沈虞鳶沉默了一會兒,一把拽過他手裡的銀票,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別以為賣慘我就會幫你!區區一個美強慘......」
「嗯!」一聲悶哼,男人精緻的臉上冒出細密汗珠,薄唇抿的發白,修長的手上青筋暴起,一雙剔透的眼眸卻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沈虞鳶捻著指尖的銀針,垂眸避開他如有實質的眼神,看似神色如常,脖子上的緋紅卻肆意蔓延。
靠!踏馬的中國尤物!
有哪個良家少男會大庭廣眾的發出這種引人遐想的聲音?不要臉的小叉燒,going誰呢?
現在的小男人真是不矜持,爺們嘎嘎的一點忍耐力都沒有,大女人多看你一眼,還真當自己能翻了天不成?
紀槐序眼底映著她緋紅的面容,覺得有些好笑,她說話無遮無攔,不顧禮法,和那些滿口禮義廉恥的老學究和偽君子都不一樣,卻是十足的天真純粹。
看她這模樣,大抵自己也算扳回一城。
他眸光一動,下一秒,一位女子推門而入,見到屋內的情形,她頓了一下,舉起手中的琵琶擋住視線,直挺挺的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