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曾深愛過

  季清鳶頓時意識到這是個弄清楚這件事不可多得的好時機。

  於是她又繼續問:「心悅過一個姑娘?」

  曇鸞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施主,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季清鳶有預感,這個故事,大概率不是故事。

  而是他的親生經歷。

  季清鳶連忙點點頭:「想!」

  曇鸞輕笑一聲:「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叫路譚……」

  曇鸞手上的佛珠轉的越來越快,淡淡的金光在屋內亮起,光芒越來越盛。

  如果季清鳶沒有被抹除記憶,應該能認出來,這正是諦閒之前使用過的佛法招式,因果回溯。

  大盛的金光中,季清鳶閉上了眼,軟軟倒了下去。

  曇鸞攬住她的肩膀,纏著佛珠的手細細撫上了她的唇角,摩挲她紅腫的唇。

  「今紓。」

  輕柔的一聲呼喚,好像穿越了時空與多年的愛恨,藏著深深的執念與嗔痴。

  ……

  一戶普通的小宅院前,一個穿著麻衣的小童坐在門口。

  一張小臉稚氣又白淨。

  赫然是幼崽版路譚。

  季清鳶四處打量著。

  她是又開始做夢了嗎?

  不遠處的牆角,幾個六、七歲的小孩頭對著頭圍成一圈,興致勃勃地看著圍在中央的一隻小貓崽。

  路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牆角那幾個小孩子開始爭搶著去抱那隻瘦小的貓崽。

  直到不遠處有婦人開始吆喝:「大壯!回家吃飯了!」

  「二丫!回家吃飯!」

  「……」

  孩子們聽了,想到晚回家後母親的「招待」,頓時作鳥獸狀散開。

  小孩向來天真而殘忍。

  最後一個抱著貓崽的孩子走前,直接將它摔在了地上,然後急匆匆地回家了。

  小貓被摔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叫聲。

  路譚坐在門邊。

  小貓似乎篤定路譚是善良的人,細聲細氣地一直對著他叫。

  良久,路譚起身,抱起了那隻貓。

  他細心地照顧著這隻小貓崽。

  路父路母是純樸而善良的普通農民。

  路譚出生後,臉上總是不悲不喜,靠近他的人還總是倒霉,村子裡其它小孩子都偷偷說他是怪物。

  但路父路母依舊很愛他。

  路父路母見他抱了只瘦弱的貓崽回來,也沒說什麼,而是笑眯眯地湊上來看了看。

  然後去找了幾塊軟布和一個小籃子,給小貓做了一個小窩。

  瘦弱的小貓崽不會說話,只會用依賴又柔軟的眼神看著路譚。

  路譚不再孤單。

  他終於不用再一個人坐在門前,看著別的孩子圍在一起玩,自己卻被排斥融不進去。

  小貓崽依賴他、陪伴他。

  而路譚與路父路母的關係,也在一同照顧小貓崽中,更加親密。

  夜晚,路譚照例摸了摸健康了不少的小貓,上榻安眠。

  深夜,床上安眠的孩子開始顫抖。

  有金光亮起,包裹著他顫抖的身體。

  「汝不得私情過甚!」

  「玈鸞,快成神吧……」

  「玈鸞,別忘了你的使命!」

  「……」

  低低的聲音像念誦佛經一樣,喋喋不休地在耳邊響起。

  睡夢中的路譚劇烈地掙紮起來。

  很快,他滿頭大汗,猛地坐了起來。

  路譚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急匆匆起身,去了看桌案上的小貓。

  小貓窩在它簡易的小窩裡,睡得正香。

  路譚顫著手輕輕觸了觸。

  溫熱而柔軟。

  還活著。

  路譚很小的時候,也是有玩伴的。

  但一到感情變深時,對方就會無緣無故的倒霉,甚至死去。

  他生有善心,有大善,冥冥之中,卻仿佛一直有人告誡他。

  不得有私情。

  不得有嗔痴愛恨。

  他應該去做和尚。

  路譚倒回了床上繼續睡。

  第二日起來時,他卻再也叫不醒那隻貓了。

  它的屍體早已冰涼。

  路譚面色沉沉地抱著那隻再也睜不開眼的貓。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接近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

  原本緩和的親子關係再次降到冰點。

  在別人眼裡,他是一個沒有感情且不祥的怪物。

  直到路父路母死亡。

  他跪在靈堂,麻木地聽著進進出出的人哭喪,或者對著他指指點點。

  路譚沒有說話,只是在父母下葬後,隻身一人帶著一把琴上了山。

  那把琴,是路父路母送他的。

  他作為一個不祥的人,就遠離他們,讓他們安心活著就好了。

  那個聲音一直勸他去出家。

  大概是逆反心理,他沒理那道聲音。

  在他快撐不住,打算屈服這天定的命運去出家時,他碰到了一株成精的小草。

  它好像求生欲很強烈,東躲西躲,不讓他拔。

  路譚第一次見草能搖成撥浪鼓。

  這麼生機勃勃的小傢伙,在他身邊,能活下來嗎?

  或許吧。

  他抱著一絲希翼和嚮往,將它種在了盆里。

  那株草是真的吵。

  一天到晚,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路譚大部分時間都是默默聽著,偶爾給點回應。

  那株草也不嫌他冷漠,只是自顧自地講。

  挺好的。

  路譚這樣想。

  至少這株草的聲音讓他感覺到生機,不再覺得自己是個死物。

  那道一直威脅著他、勸誡著他的聲音也消失了。

  好像不再催著他走那無私情無嗔痴的出家路了。

  日子平淡,卻比路譚以前過得要鮮活得多。

  路譚一直按照小草的要求照顧它。

  它老是嘟囔著自己是特別漂亮的曇花。

  但路譚沒見過,他看它就一直是綠油油的一株小草。

  雖然它長出了花苞。

  直到有天,路譚察覺到它的花苞垂直向下。

  路譚留了心,結果夜裡,它真的開花了。

  很美很美。

  他看著它在月光下緩慢的綻放,月白風清,像高天上清雅的謫仙。

  他畫下了它。

  後來,小妖怪化形了。

  路譚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居然可以跳得這麼快。

  路譚捂著自己狂跳的心臟,不由得想:他是生病了嗎?

  不然他的心……為什麼跳得這麼快?

  小妖怪扯著袖子讓他給她取名字。

  那雙依賴而純真的眼,像當年那隻柔弱而可愛的小貓。

  想到那隻最後渾身冰涼氣息全無的小貓,路譚跳動的心驟然慢了下來。

  他給她取了名字,叫今紓。

  路譚壓不住對她的心動,面上卻依舊冷淡。

  他不敢離她太近。

  小妖怪纏人又愛撒嬌,路譚每次教她寫字時,都害怕她聽到他如雷的心跳聲。

  路譚想,這樣不行的,他不能離她太近。

  可是小妖怪向他撒一撒嬌,他便丟盔棄甲,毫無抵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