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執念

  季清鳶仿佛沒看見他驟變的神色一般,繼續道:「天極宗是劍修雲集之地,天下劍修,最嚮往的地方,莫過於天極宗。」

  宋聽瀾不說話,季清鳶望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麼,二人在一片沉默中吃完了兩碗餛飩,又起身一前一後往回走。

  按往日,他們用完晚膳總要出去走一走,逛幾圈好消食,但今日二人都沉默著,只好往宅子的方向走。

  正值太陽落山之時,一團明黃沉下去,黑夜慢慢浮上來,取代耀眼懸掛於天邊的晚霞。

  宋聽瀾走在她身後,落後於她半步,季清鳶注意著腳步聲,一路都在想著要不要說些什麼。

  直到二人到了宅門口,季清鳶歇了說話的心思,欲要進門,手腕卻忽地被人一把捉住。

  「阿鳶。」他垂著頭,碎發垂下來,半遮住他的眼睛。

  季清鳶看不見他的神色,只知道那緊緊握住她手腕的那隻手有些燙,力道也大到讓她有些疼。

  他好似在極度懼怕著什麼,聲音有些顫:「不去天極宗……不去天極宗好不好?」

  「我們就這樣,一直在這裡,我會好好練劍,會認真修煉……」

  「聽瀾。」季清鳶站在原地沒動,「夢總該醒的,你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她不等他回答,就晃了晃手:「你抓疼我了。」

  意識到他太過用力,宋聽瀾好似被燙到了一般迅速收了手,語氣里滿是愧疚:「對不起,阿鳶,我給你上藥……」

  季清鳶搖了搖頭:「沒事。早些休息吧。」

  她轉身往宅子裡走。

  宋聽瀾的反應比她想的要大得多,執念這般深重,她只一提,他便好似被人狠狠摔碎了一般。

  可不打碎,他願意醒嗎?

  季清鳶揉了揉手腕,打開窗子望著窗外已經全黑了的夜空,輕輕嘆了一口氣。

  ……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原本是因為蔣老爺求救請她除祟,除祟後從張老道那兒得知弟子大選提前的消息,匆匆忙忙趕路去扶餘。

  但宋聽瀾好似屏蔽了所有與之相關的人和物,季清鳶沒等到蔣管家上門求助,便也知道宋聽瀾根本不允許他的夢境裡出現這樁事。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毛茸茸的小黑,最終還是走向煉丹房,敲了敲門。

  門沒一會兒就打開,季清鳶望著他道:「聽瀾,天極宗弟子大選提前了一月,我們這幾日也該出發了。」

  宋聽瀾僵了一瞬:「阿鳶從哪知曉的?」

  「聽見幾個過路的散修閒聊的。」季清鳶隨口一謅。

  隨即,她不等宋聽瀾去懷疑其中真實性,很快跳了話題,她先是沉沉嘆了口氣,隨即道:「聽瀾,你要報仇,光靠我教你的,是不夠的。」

  「天極宗才能讓你成為真正的強者,才能殺了你的仇人。」她看著神色動搖的宋聽瀾,繼續給他心頭重重一錘,「聽瀾,你放的下你的仇嗎?」

  放得下嗎?

  父母的命,族親的背叛,放得下嗎?

  他若放下,便是不孝不義。

  良久,他聲音沙啞:「……好。」

  季清鳶心顫了顫,忍著不去看他表情。

  她非有意硬碎他一場美夢,可永遠留在梨花鎮,夢不碎,他便永遠不肯自己醒過來。

  ……

  季清鳶以為趕路要很久,未曾想這夢境或許是略過了所有與蘭辭玉有關的片段,二人剛踏上路,下一瞬,便出現在人潮如織的大街上。

  人潮如織,摩肩接踵,與她隔著兩個人,是一個戴著白色帷帽的人。

  當初,她為了藏住宋聽瀾,讓他安全拜入天極宗不被發現,便叫他戴了白色幃帽遮住臉,她則自己一人去引開宋立朔。

  恰巧那時宋聽瀾正因為生辰禮和她鬧脾氣,故意和她隔著一點距離走,未來得及觸碰的手,隔著洶湧人海的指尖,是他們記憶的最後一幕。

  如果沒錯的話,宋立朔大概在身後。

  做已經做過一遍的事情,異常簡單。

  洶湧人海將二人擠得越來越遠,季清鳶遙遙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餘光卻瞥見那頂白色幃帽向她的方向側過來。

  「阿鳶……阿鳶…」

  一隻手伸了出來,不管不顧地往她的方向伸。

  「不要……不要走!」

  「求求你……你不要走!」

  「阿鳶!」

  幾近絕望的聲音被洶湧人潮所吞噬,季清鳶只聽見一聲嘶啞的「阿鳶」,腳步微微一頓便又繼續堅定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未走多久,還沒來得及看見宋立朔,便覺得渾身輕飄飄的。

  不對勁。

  但也來不及多想,季清鳶伸手想扶著牆按照之前的打法躲進城東巷,手卻直直透過牆,猶如碰到的是一團空氣一般。

  季清鳶一愣,盯著自己的手:「?」

  她變成空氣了?

  刺目的白光閃耀,季清鳶眼前一花,再睜眼眼前已是截然不同之景。

  她以為成功叫醒了宋聽瀾,定睛一看,卻看見成群的年輕的男男女女,最前面是一些穿著天極宗門服的弟子,中間擺著發亮的靈根測試儀。

  測試儀上,炫目的強光表明了被圍在中間的少年的罕見天賦。

  那不就是宋聽瀾嗎?

  為何這夢境還沒有破裂?

  季清鳶摸不著頭腦,只看見不少人都用或艷羨或探究的目光盯著中間站在靈根測試儀上的宋聽瀾竊竊私語,一個穿著天極宗門服的弟子連帶熱切的微笑,似乎想去碰他的手臂。

  他一動不動站在那,面上看不見任何喜悅。

  人群中竊竊私語忽地更大聲了,有人在喊著「下雪了」「扶餘竟然下雪了」。

  季清鳶抬頭,見紛紛揚揚的雪如同因風而起的柳絮緩緩落下。

  她此刻如同一團空氣,不知寒暖,只能看著,也沒什麼感覺。

  只忽地感慨,這個時間,她差不多「死」透了吧。

  她有些漫無目的地想著,下一瞬,卻看見原本站在靈根測試儀前的少年不管不顧地推開人群沖了出來。

  「師弟,你去哪?」

  「他這是幹嘛?他瘋了嗎?」

  「……」

  竊竊私語大了些,傳進季清鳶的耳畔。季清鳶怔在原地幾瞬,隨即迅速跟了上去。

  分明測出的靈根極好,憑著他的實力,入選是板上釘釘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他這是要跑去哪?

  反正她現在是一團空氣,無人看得見她,季清鳶匆匆忙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