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血色雪夜

  羊肉湯恰巧端上了桌,熱氣騰騰的,店家做的極好,這羊肉湯一絲膻味都沒有。

  在這冬日裡,喝一碗鮮香滾燙的羊肉湯最是驅寒了。

  可惜季清鳶現在不能喝。

  她現在要去做一個沒有任何獎勵的任務。

  江岫白自幼就坎坷,她在蘭陵城遇見他時,他就又是被人圍在巷子裡打又是被人追殺,還被人綁了賣進煙花地。

  如今天寒地凍的,也不知他會遇到些什麼。

  季清鳶這樣一想,也顧不上和系統對罵吵架,眉頭一皺就打算快些趕過去。

  她剛起身,又轉過頭來,看向坐在對面的宋聽瀾。

  半年過去,宋聽瀾如今十歲了。

  把一個十歲的小孩扔在此處,著實不妥。

  但江岫白如今身在江陵與姑蘇交界地帶的一個荒村,御劍也需要大半夜的時間才能到。

  季清鳶登時打定主意打算坑系統的傳送法陣。

  但是傳送法陣也不方便帶宋聽瀾前去。

  宋聽瀾半年前經歷了一番重大變故,早已變得敏銳至極。

  察覺到季清鳶那看向他的帶著幾分猶豫和為難的眼神,宋聽瀾手指下意識攥緊:「……怎麼了?」

  季清鳶將一直圍在腰間作裝飾的星痕鞭拿下來,遞給他道:「聽瀾,我有事,可能需要出去一會兒,這些吃食我先叫店小二用溫盤和食盒裝起來,你帶回客棧吃,好不好?」

  季清鳶平日裡大多數都喊他悶葫蘆,也叫是說正事的時候,才會叫他聽瀾。

  宋聽瀾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她是有重要的事情。

  但剛剛還一臉愜意的人,怎地突然就換了副表情?

  他心有疑惑,但見她眼裡急切,便也沒再多問,只是道:「好。」

  季清鳶鬆了口氣,結了帳,拎著食盒帶他回了客棧訂好的房間。

  她叮囑道:「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輕易出去走動,星痕萬萬不能離身。」

  宋聽瀾是個聰明的孩子,也向來乖巧,從不好奇作死。

  季清鳶對這一點很放心。

  她對星痕下了命令,叫它負責保護宋聽瀾。

  星痕有靈,可自主作戰,神器之威,非常人可敵。

  季清鳶又在放門口布了結界,才稍稍放下心來,正打算走出門去。

  她剛轉身,身後便傳來一聲:

  「等等。」

  她回頭,卻見宋聽瀾打開了食盒,用勺子舀了一個冒著熱氣的小餛飩出來。

  他舉著勺子,小聲道:「先吃一口再走吧。」

  季清鳶知他被族親逼得父母雙亡後內心諸多痛苦,雖他面上不顯,但季清鳶對他向來是能陪著就多陪著。

  用膳也日日陪著,也不曾告訴過他,她如今已經辟穀。

  所以他在擔心她的身體,怕她會餓。

  季清鳶怔楞幾瞬,明白了他內心的思慮,見宋聽瀾正因她的怔楞而有些侷促,捏著勺子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宋聽瀾正有些不安起來,思考自己是否不該打擾耽誤她時間時,季清鳶已經上前幾步,笑著湊過來,彎腰俯下身來,張開了嘴。

  餵她?

  宋聽瀾下意識就用勺子把小餛飩餵進了她嘴裡。

  季清鳶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吃!謝謝聽瀾!」

  她面上滿足的笑容不似作假,宋聽瀾悄悄鬆了口氣。

  季清鳶轉身往外走,臨走前道:「在這裡等我。」

  「好。」

  木門被關上,隔絕了二人的身影。

  季清鳶從儲物袋裡拿出幃帽,戴了起來,擋住了臉。

  她下了樓出了客棧,一陣寒氣就襲了過來。

  正是夜色瀰漫,行人如潮,再過久點,就是夜深人靜歇息時了。

  季清鳶看著系統給的坐標,冷冷道:「系統,傳送法陣!」

  大冷天叫她御劍,況且從這兒御劍過去,最快也得兩三個時辰。

  摳門又垃圾但賊愛吵架的系統自然不服,一人一統又開始對罵吵了一架。

  半盞茶的時間都未到,系統就敗下陣來,給了她兩張傳送符。

  季清鳶踏至無人的偏僻角落,用靈力啟了傳送符。

  系統白給的傳送符,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季清鳶足足站了半個時辰,把系統罵了無數遍,罵得它瑟瑟發抖蹲在角落,這傳送符才終於亮了起來。

  白光刺目,季清鳶下意識閉上了眼。

  再過幾瞬,她還未睜眼,便聽到了耳邊呼呼的寒風呼嘯聲。

  幃帽擋臉的白紗被吹了起來,連帶著幃帽都險些被這如刀寒風颳走。

  季清鳶打緊了繩結,向外看去。

  靠近江陵一些,氣候就冷得出奇。

  她此時正站在一處有些荒蕪的平地,腳下是厚實的雪。白細鹽狀物紛飛,原是此刻在下雪。

  不遠處,隱隱可見點點燈火。

  應該就是江岫白所在的引山村。

  引山村有些偏僻,四周多山,附近只有這一個村落。

  季清鳶回憶著原劇情。

  江岫白母親難產而死,剛出生的他因為半魔血脈被嫌晦氣,被拋在了荒無人煙的地方。

  偏偏這荒野之地藏著一個小村落,恰恰這小村落里有一個善良的老樵夫。

  她正回憶著,突然察覺到了雪夜裡的妖氣。

  不加掩飾的妖氣。

  季清鳶神色一凜。

  江岫白比宋聽瀾小四歲,如今正是六歲。

  他六歲那年……

  他六歲那年,恰是妖獸夜襲引山村。

  他強行喚醒體內強大的魔族血脈將魔獸打跑,身受重傷回破屋去尋老樵夫時,卻被事後衝出來的村民丟到了村外。

  雪夜,寒風,身受重傷,衣不蔽體。

  季清鳶眉頭緊蹙,按著系統給的坐標就向後奔去。

  江岫白此刻離她不遠,巧的是,那妖獸也離她不遠。

  或者說,那妖獸就是沖江岫白去的。

  雪夜只有無邊無際的雪和濃墨勾勒的夜,季清鳶鼻子裡都是大口喘息吸進的冷氣,凍得一陣哆嗦。

  這是一個下坡。

  季清鳶奔下坡去,白紗被風吹得凌亂。

  坡下,幾棵枯樹光禿禿立著,枝幹上勉勉強強掛了些冰晶,樹下正蜷縮著一團半死不活的小人。

  那人臉埋在雪地里,小小的身子上穿著單薄的麻衣,一雙腳不著絲毫露在外面,裸露的手指和腳已經生了紅腫的凍瘡。

  深色的血在他麻衣上散開,他蜷縮著,一動不動,氣息微弱。

  幾乎是在與季清鳶趕到的同一瞬,一隻生著翅膀的的妖獸朝著江岫白飛來,直直地向他撲。

  那妖獸通體黑羽,恍若變異的大型烏鴉。翅膀處散發著血腥味,幾絲魔氣籠罩其上,傷口血流不止。

  這應該就是被江岫白趕走的妖獸。

  魔氣所傷,極難癒合。

  這妖獸應當是見江岫白又被丟了出來,尋仇來了。

  這妖獸實力不強,卻睚眥必報。

  季清鳶怒從心起,一把將月凝丟了出去,直直地擲向那妖獸的臟腑之處。

  那妖獸專注於報仇,眼裡只有地上躺著的人,未注意到一邊的季清鳶。

  它剛聽到破空的風聲,獸瞳剛剛抬起,一陣痛意與灼燒感襲來,原來是利刃已插入致命之處。

  它還未落地,便失了力氣,翅膀停止擺動,轟然倒下,落在江岫白左側三丈之遠。

  季清鳶將月凝劍喚了回來,又一掌擊了過去,將那妖獸的頭拍扁了,讓它死透了才作罷。

  她奔過去,察看地上的人。

  季清鳶將他翻了過來,露出那張熟悉的臉。

  精緻又秀氣的五官,雖面容消瘦,有些營養不良,但也足以窺見少年日後相貌的驚艷。

  這赫然是她熟悉的臉,只不過年幼些,周身還沒有那麼深的陰鬱籠罩。

  可惜這張臉被凍得發青,唇無血色,雙眸緊閉。

  季清鳶碰上他瘦得只有骨頭的手,只覺冰涼刺骨。

  重傷被丟出去夜裡,怎麼活下來的?

  她曾以為,是他的魔族血脈過強大,卻忘了除卻他的男主身份和魔族血脈,如今的他,也僅僅只是個年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