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動手

  季清鳶垂著頭,溫順地靠在他肩頭。

  謹弋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勺,一手放在她的腰後,放輕力道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背。

  與村中孩子們的那場蹴鞠,已經讓他明白了他與人類的不同。

  所以在與季清鳶相處時,他都竭盡全力放輕了力道,對待她仿若對待易碎的珍寶。

  他眼裡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別人,但他現在又覺得他應該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好讓她笑一笑。

  季清鳶頭已經靠在了他的右肩,左手看似隨意地放著,實則已經摸上了腰間的短刃。

  她深吸一口氣,身子有些僵硬。

  倘若被發現,她也必死無疑。

  此刻說不緊張,那也是不可能的。

  正在這時,後腰的手突然一緊。

  季清鳶心中一動,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發現了?

  謹弋卻將她的異狀全然當作是在難過,他慢慢想著,只好道:「姐姐,我下次不會……」

  季清鳶鬆了一口氣,也沒心思去聽他在說什麼,只是迅速對系統喊道:「使用道具"強行控制"!」

  系統提示音響起:「滴——,道具"強行控制"使用成功,時效:五秒鐘。」

  謹弋的身子僵住,原本輕輕扣著她後腦勺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在對系統喊出的那一瞬,季清鳶左手就極為快速地將短刃抽了出來,狠狠刺向他的右心口。

  同時星痕也從她腰間散開,纏住了謹弋的手。

  短刃「噗嗤」一聲插了進去,沒有血流出來,只有絲絲黑氣從短刃捅進去的地方泄出來。

  季清鳶沒去抬頭看他的神情。

  她只有這五秒。

  五秒過後,星痕不一定困的住他。

  這五秒她沒有殺死他,那麼死的人,就會是她。

  看著絲絲黑氣逸出,季清鳶心中不定,有些不安。

  她握著刀柄,又顫著手在他心口絞了半圈。

  五秒鐘過去了。

  按理來說,被人用刀捅進心口,再絞了半圈,應該會疼痛無比,難以忍受。

  但季清鳶卻沒有聽到他半點聲音。

  季清鳶只覺得一道視線落在他發頂,她緊握著刀柄不放,下意識抬頭。

  謹弋那張臉還是極度的白,唇色卻失了幾分殷紅。

  一雙純黑色的瞳孔緊緊盯著她,眼裡有茫然,有不解,有失望,卻沒有殺意。

  忽地,他唇角微揚,勾起一個慘澹的笑來。

  他隨手一動,星痕便落在了地上,鞭身被一團黑色霧氣所裹挾著。

  季清鳶喚它,星痕卻前所未有的黯淡,動不了幾分。

  星痕是從神祇處得來的神器,卻被他如此輕鬆地甩開。

  握著刀柄的手開始發顫,季清鳶正欲加大力道,一隻冰涼的大手卻伸過來,勾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季清鳶對上他的臉。

  那張臉表情依舊平靜,季清鳶卻不知為何,從他那張臉里看出幾分破碎來。

  好像開到荼靡的艷麗花朵,終於絕望地落進了泥土裡,被踏的粉碎。

  他開口,聲音又輕又啞:「為什麼?」

  為什麼你也想殺我?

  為什麼你也討厭我?

  季清鳶覺得他此刻不對勁,下意識想從他懷裡退開。

  謹弋另一隻手臂卻勒在她後腰,力道很大,讓她半分都退不出去。

  季清鳶手下又用力幾分,握著刀柄的手已經一片通紅,短刃已經插到最深,快穿透他的心口,沒有一點刀身落在外頭。

  謹弋面色不變,只是再度問她一遍:「為什麼?」

  他聲音很啞,似乎在壓抑著什麼難言的痛苦。

  只是這第二遍,他眼裡的情緒就似乎要壓抑不住。

  「你明明答應了我,姐姐。」他湊近,想去蹭她的臉,卻被季清鳶偏頭躲開。

  他身子一僵,眼中無盡哀色:

  「明明我已經想盡方法對你好了。」

  季清鳶對上他的眼,他眼裡那些如海般洶湧無盡的痛苦和哀傷幾乎要將人吞噬,哪怕她只是看著,心也不由得跟著抽動幾分。

  「沒有為什麼。」她強硬地壓下那幾分不舍,「謹弋,從一開始,你就沒有給我選擇。」

  「林中初遇,倘若我不答應,你只會殺了我。」

  「哪怕我答應了你,你也要殺了我身邊人,不管他對我多重要,你也不會在意我的意見。」

  況且,她能感受到謹弋不是普通的邪祟。

  他甚至能影響別的東西成邪祟。

  這種能將邪氣傳播,製造邪氣的東西,才是最可怕的。

  假以時日,任他成長,恐怕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災難。

  「是這樣嗎?」

  謹弋低下頭喃喃自語,神色茫然。

  「是。」

  季清鳶低頭。

  都這樣了,他看上去,還是沒有很大的變化。

  她手用力到幾乎再沒有力氣,手心全是汗。

  季清鳶退也退不開,殺也殺不掉他,幾乎有些絕望。

  謹弋卻突然抬起頭來,原本勾著她下巴的手鬆開,覆到了她握著刀柄的那隻手上。

  季清鳶還沒反應過來,那隻手就被他帶著,一把抽了出來,然後朝右挪了一寸狠狠插了進去。

  力道大得好像不是在捅他自己。

  季清鳶不可置信地抬頭,卻見謹弋那張臉上第一次露出那樣輕鬆而帶著幾分希冀的笑容:

  「那這樣,姐姐會原諒我嗎?」

  謹弋鬆開手,冰涼的手撫上她的臉,輕輕摩挲過她失了血色的唇。

  他做錯了事,那他拿命來成全她的願望,她會原諒嗎?

  這是他能給出的最大的誠意。

  目的是為了得到她的原諒。

  季清鳶看著他那張已經白到不正常的臉,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謹弋右心口,黑氣大團湧出。

  她坐在他懷裡,能感受到他氣息正逐漸微弱。

  唯獨腰後那隻手,依舊執拗地用力不肯放開她。

  「姐姐,不管你信不信……」他湊近,輕輕撫過她的臉。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的是錯的。」

  「沒人教過我該怎麼做是對的。」

  沒人告訴過他怎麼和孩子踢蹴鞠,怎麼去愛別人,怎麼與人相處。

  他誕生於這天地之初,看見的,就是一群人要殺他。

  他見到的第一群人類,又想殺他,又害怕著他。

  他遇見的第一個願意牽著他的人,用力地將短刃捅進了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