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不瞎了?

  第431章不瞎了?

  顧驍野遙遙注視著那輛精緻華美的馬車,以及簇擁著那輛馬車的侍衛侍女。閱讀

  並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

  方才身著華服蒙著蓋頭的許家小姐跪別皇帝時,扶著她的侍女,該是她要帶往西戎國的貼身侍女。

  他本以為,以那位憫枝姑娘對許家小姐的情誼,定會執意要跟著許家小姐,不意,她卻沒有來。

  不過也是,她眼睛看不見,去了西戎國,未免多有不便。

  想到以後他們或許再無相見之期,無端的,顧驍野心裡竟有一點不自知的淡淡失落。

  馬車裡,許落的眼淚仍是止不住。

  先前在爹娘面前,在皇帝面前,多少還是有所克制的。

  可是此刻,隨著馬車啟行,那一腔酸楚的離愁別緒,卻再也克制不住,忍不住痛哭失聲。

  嗚咽細碎的哭聲,隱約傳入前頭騎馬緩行的顧驍野的耳里,他不由心念微動。

  這聲音,怎的莫名有點熟悉。倒像是……她的聲音。

  顧驍野凝神欲要細聽,那聲音卻又小了下去,漸不可聞。

  意識到自己近乎荒唐的念頭,顧驍野無聲自嘲。

  怎麼可能是她呢。

  馬車裡分明只有許家小姐和她的侍女。

  離開京都前,顧驍野本來有打算借著去許家感謝許家小姐的救命之恩,見她一面,同她告個別。

  但許成明對他和二皇子走得近,很有意見,將太子的倒台,全都算在了他身上。

  所以他帶了厚禮前去拜訪時,許成明黑著臉,連門都沒讓他進去。

  連同他帶去的禮物,都讓人退出來了。

  顧驍野其實本來可以趁著夜色,神不知鬼不覺地去一趟許府見她。

  但想想,許家對她有恩,她視許家為自己的家,而今許成明落到如此地步,她會不會也在怪他呢?

  所以後來顧驍野便到底作罷了。

  心頭那點不知從何而起的失落,隨著隊伍啟行,輕淡得便如同天邊的一縷雲,風吹過,也就散了。

  隊伍中途歇息時。

  許落連車簾都沒掀開,更沒下車。

  實在是沒心情,感覺情緒低落到了谷底。

  這一走,和爹娘可就是永別了,以後再沒有機會相見。

  最讓許落擔心的,父親曾是堅定支持太子的,可太子一黨,在二皇子登基後,全都遭到了清算,輕則剝奪官職貶為庶民,重責殺頭,滿門抄斬。

  雖然二皇子做了皇帝後,對父親網開一面,但許落總有些擔心。

  君王心海底針,不定什麼時候想起過去那些事,找個機會尋父親不是怎麼辦?

  哥哥遠在雲州,她又去了西戎國,一家四口人天各一方,爹娘在京都若有個什麼事,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她想盡孝,都不會再有機會。

  這麼一想,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落個不停。

  憫枝柔聲相勸好半晌,到最後,也只是垂著頭抹淚,兩人相對而泣。

  暮色時分,迎親隊伍歇在了一處官家驛站里。

  許落的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好在,有蓋頭遮著,沒人看見。

  這間驛站是二層小樓,憫枝扶著她上樓時,許落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個跟頭。

  顧驍野正沉聲吩咐隨行副將驛站周邊駐防之事,聽得樓上動靜,下意識抬頭時。

  那紅色蓋頭飄起的一角正輕緩落下,他依稀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側臉?

  雖然那張臉,描畫著精緻的妝容,但他確信,不會看錯。

  顧驍野心神微凜,許家小姐和她,怎麼可能這麼像?

  樓上房間。

  許落先前因為離別爹娘,離別故土的那些離愁別緒,早都化作了夾雜著幾分忐忑的複雜心緒。

  本以為這一走,就跟顧驍野再無糾葛。

  可他竟然是送親將軍。她也著實是沒想到。

  先前送親將軍的人選先前一直未能定下來,許落曾問過許成明一次,許成明說,總不外乎是從軍中安排個將領,所以許落也就沒往心裡去。

  可皇帝到底是怎麼考慮的,怎麼就讓顧驍野送她去西戎了?

  「奴婢剛下去打水的時候,悄悄打聽了一下,說是顧將軍送完親以後,就要長留雲州了呢。好像顧宗起將軍傷病復發,還挺嚴重的以後雲州邊境十餘州郡的駐防就交給顧將軍了……」

  憫枝打完水回來,給許落帶回來這個消息,倒是解答了許落的疑惑。

  現在她要操心的,是這一路,要怎麼面對顧驍野。

  坦白還是不坦白,是個問題。

  但其實不坦白,早晚也會被顧驍野發現。

  額,那就等到他自己發現時,她再解釋吧。

  許落換了身輕便些的衣裙,洗去臉上的妝容,又坐在鏡前,讓憫枝幫忙摘去了頭上沉重的髮飾。

  鏡子裡,露出一張素麵朝天卻仍是如畫的容顏,只是眼睛依然紅腫得厲害。

  「小姐,我再去打些熱水來,給你敷敷眼睛。」

  憫枝說著,便下樓去了。

  許落望了眼薄暮四合的窗外,輕輕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爹娘在做什麼?

  該是吃過飯了吧,但願她不在京都的日子,他們都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的。

  許落想著想著,心裡一陣酸澀,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這淚水今日竟是止不住,過去那麼多年,她都沒怎麼哭過,今天算是把以往的眼淚全都哭完了。

  顧驍野進上樓時,便正聽到裡頭低低的壓抑的抽泣聲。

  女孩脫去了厚重的禮服,換了身衣裙,背對著門外坐著,肩膀不停聳動,似乎很是難過。

  顧驍野注視著她的背影,眸光晦暗莫名,抬手,輕輕叩了叩門。

  聽到聲音,許落下意識回頭時,不由怔住,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她的眼睛紅腫得厲害,又蒙著一層水霧,此刻因為過分震驚,望著顧驍野的方向呆呆的出神,以至於顧驍野根本就沒懷疑,她的眼睛。

  甚至於,也沒懷疑她的身份。

  顧驍野的第一反應是,許家小姐應該是逃婚了,讓她的侍女假扮新娘前往西戎國。

  遠嫁西戎國,怕是沒幾個周朝女子願意。許家小姐真做出逃婚的舉動,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果真如此,那西戎和大周好不容易得來的和親局面,勢必會功虧一簣。

  顧驍野放重腳步走了進去,聲音儘可能放得平靜,「許家小姐人呢?」

  許落有些不大好意思與他對視,垂眸輕聲說:「不瞞顧公子,其實,其實我就是許家小姐......」

  顧驍野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了片刻,薄唇抿出一點冷漠的弧度:

  「你可知和親一事,非同小可,替她嫁給西戎國,是欺君之罪。若是因此引發兩國戰爭,那你就是大周國的罪人。」

  許落:「......我真的是。不信你問憫枝。」

  顧驍野淡淡道:「憫枝,你不就是憫枝?」

  許落:「我不是,憫枝下去打水了,等她回來,你問她就知道我是誰……」

  顧驍野正要開口,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憫枝端著茶水回來了,見顧驍野在這,不免納悶:「顧將軍?」

  許落忙道:「憫枝,你告訴他,我是誰?」

  憫枝毫不猶豫地:「當然是小姐啊!」

  許落:「現在你可以相信了吧?」

  顧驍野神色淡漠,甚至可以說,完全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和憫枝。

  「為了你家小姐,你們倆配合倒是挺默契。」

  顧驍野似笑非笑:「若是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取消和親,未免太幼稚了些。」

  許落有點欲哭無淚。

  她錯就錯在太仁慈了,當時想著,去西戎國有去無回,家裡的侍女侍從又都是相處久了,有感情的,所以她愣是一個都沒帶,憫枝這丫頭是死活要跟著,沒辦法她才答應。

  結果現在就導致,她說自己是許家小姐,根本沒人能給她證明。

  許落心情不好,也就沒那麼多耐心解釋,乾脆側過身去,看也不看顧驍野,語氣里,不可避免地帶了點情緒:

  「你願意信就信,不願你大可派人去京都,找個認識許家小姐的人過來,看我到底是不是。」

  顧驍野注視她片刻,許落的篤定,讓他有些半信半疑。

  但,她是許家小姐的話,當初怎會一個人千里迢迢跑去雲州城?

  她就算要去雲州,也該是侍衛隨從一路護送。

  許家小姐若真失蹤,那是大事。

  顧驍野不欲耽擱時間,淡淡道:「此處離著京都不遠,你的建議,倒也不是不可行。」

  他說完,立刻就走了,連夜派人前往京都找許成明,請他親自來一趟。

  其實他本來可以直接讓人入宮去奏報皇帝,但,許家小姐對他有過救命之恩,此事若是讓皇帝知道,對於許家,對於許家小姐,都會是災難。

  許成明曾經是大周丞相,該知道和親一事對大周意味著什麼,就算許家小姐不知輕重,可許成明卻絕對不會意氣用事。

  和親隊伍此去邊境,至少要一個多月,近兩個月時間。

  若家小姐真的失蹤,他們至少也有近兩個月的時間找回她來。

  就算真的找不到,到了雲州,等見到許虞再想辦法,實在無轍,再奏報朝廷也不遲。

  *

  這一晚,許落怎麼都睡不著。

  倒不是擔心顧驍野那邊,而是又想起爹娘和哥哥,難以成眠。

  哥哥以前和二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關係不錯,若是,哥哥申請調回京都,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同意。

  雖然只要一個多月,就能見到哥哥許虞,可許落卻感覺此刻,有太多話想要跟哥哥說。

  她翻來覆去半晌,仍是難以成眠。

  憫枝在榻上睡得倒是熟,她今早三更天就起來了,是以人才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這丫頭睡覺不安分,被子都踢了半邊。

  許落下床替她掖好被角,乾脆穿了衣服,到外廳點亮了燭火,提筆給哥哥寫信。

  從小哥哥比爹娘還要疼她寵她,她有許多頑皮的小心思,也做過很多閨閣小姐不該做的事,譬如爬樹,掏鳥窩諸如此類。

  娘知道了,會擔心極了,爹知道了,會嚴肅地板著臉跟她講道理。

  她雖然調皮,卻還是不想讓爹娘擔心,也不想挨批,但她又的確很愛玩,於是每次都偷偷纏著哥哥,要哥哥帶她玩。

  哥哥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要求,很多心裡話,有時連娘都不說,只告訴哥哥。

  後來長大了,開心不開心的事她都會遇到,在爹娘面前也只是報喜不報憂。

  就好比去雲州時,若不是後來與顧驍野之間的事,瞞不住了,怕是她到最後也不會告訴爹。

  就好比現在,去西戎國,她其實心裡滿是不安和茫然,可在爹娘面前,她卻是平靜極了,只除了今天離別時哭了,平時都是笑著勸慰爹娘。

  可她其實真的好想將自己的不安傾訴出來,而且她也很想問問哥哥,西戎國那邊的情況,她到了西戎國,要怎麼做,才能真正讓這場和親的意義發揮到最大。

  她怕尋親隊伍在雲州停留的時間太短,到時和哥哥能聊的,可能會很有限,所以,乾脆將自己想說的話,都寫在了信里。

  信寫完,許落才躺在床上,準備重新睡下,隱約聽得外頭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呼聲。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推開窗戶,此刻夜色已深,大半士兵都已歇下,窗外月色清明,清光鋪灑一地,墨色天幕上點點繁星閃爍。

  驛站外隱約有巡邏士兵正在來回走動,似乎一切平靜,看不出發生了什麼。

  可許落確定,自己的確聽到了一聲慘呼。

  她想了想,決定立刻下樓,去找顧驍野,不管那聲慘呼是士兵還是別的什麼人,總得告訴他一聲才好。

  雖然這裡是大周地界,不會出現當初她被擄掠到西戎國的情況,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許落是真的害怕發生什麼意外。

  許落匆匆拉開門,正打算下樓時,就見黯淡無光的長廊里,似乎有人。

  借著月光,她清楚地看見,顧驍野手中長劍如寒芒,閃電般劃破了一個黑衣人的喉嚨。

  鮮血噴出,那人連慘呼聲都沒發出,就倒在了地上。

  倒下的時候,顧驍野似是不想對方弄出事聲響,竟抬手接住了對方。

  許落好像被人點了穴道般呆了兩秒鐘,全身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動。

  她幾乎是本能地,下意識地就轉身,想要回屋。

  然而腿腳不聽使喚,她踉蹌了好幾步,撞進一堵堅實的胸膛里。

  少年手中的長劍,身上的衣袍,猶自帶著血腥味,他冷冽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瞎了?」

  那一劍,本來無聲無息,可她眼裡那麼驚恐,分明,是看見了他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