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楨一邊聽著他腳步遠去,一邊心裡有些恐慌。
從前她是等著盼著想嫁給陸應麟的,可是這會兒不知為何,聽到這個消息半點也不覺得歡喜。
「父皇,母后,弟弟……」
世人只在乎江山王權,誰在意他們也是一個家呢?
想起昏迷不醒的父皇、逞強賭氣的母后、年幼卻要支撐整個大虞的弟弟,她怎麼安心追求自己的幸福?
眼淚忽地湧上來。
陸應麟再好,她入不了他的心,他便永遠不能理解她,她這幾年其實好累。
二人此前便有賜婚聖旨,如今又被定了日子,一切都需按宮中禮節準備,只等大婚之日。
初八這天天氣晴好,萬人空巷,長公主成婚舉國歡慶,本該激動人心的日子,蕭玉楨卻悶悶不樂。
從前覺得嫁給他便是後半生的幸福,如今看來未必。
陸應麟不是因著喜歡她才娶她,他一直覺得是要照顧兄弟,只不過兄弟是個女人。
現在要照顧兄弟一輩子,搭上他的後半生,他日後會不會後悔?
萬一哪天遇到喜歡的女子,會不會娶回家做妾?
到時候她又該如何自處?
這場姻緣是她自己爭取來的,如今終於要修成正果,她卻到今日才發現,單方面的喜歡,最後受傷的只有她自己。
陸應麟早已穿戴整齊,作為大虞唯一的駙馬,宮裡規矩可是不少,不過為了蕭玉楨,他都一一學會了,不管怎麼樣,今日決不能丟公主的臉面。
按祖制他應到宮中先見過未來岳丈,可皇帝昏迷不醒,此事只好由蕭元策代勞,二人這一見面,蕭元策可有話說。
「楨兒是我皇兄唯一的女兒,捧在手心裡疼愛的,你若敢叫她受什麼委屈,可別怪我這做皇叔的不客氣。」
陸應麟趕忙跪下行禮。
「我既然打算娶她,定然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那就好。」
蕭元策知道蕭玉楨喜歡他,也沒有過多為難,只與他做足禮數,便放他去後宮接娘子。
公主婚嫁自然與百姓不同,她乘坐九龍車馬,其上是一扇紅色屏風,人在中央若隱若現,手中摺扇擋住臉頰,誰也看不清她此時臉色。
隔著屏風,陸應麟喚了幾聲公主,可她默不作聲,他也只好作罷,接了人,隊伍浩浩湯湯從宮內出發往陸府去,百姓圍在路兩邊觀瞧,為頭的是蕭元策,身後是太后娘娘的車攆、再往後才是公主的喜駕。
前頭有提著花燈寶蓋探路的,後頭有抬著捧著陪嫁物品的,足有百人之多,一路吹吹打打,鞭炮齊鳴,煞是熱鬧。
陸應麟接了親,二人拜堂行禮,赫暄坐在高堂位與裴熙寧相視而笑,教訓陸應麟道。
「日後要與公主殿下夫妻和睦,擔起男兒的責任。」
陸應麟道。
「兒子知曉了!」
一應禮節結束後,天已經黑了。
陸應麟應酬回來,發覺蕭玉楨獨自在桌上飲酒,嚇了一跳。
「連昭英都戒酒了,你怎麼開始喝了?」
蕭玉楨不指望他能理解,自顧自斟滿,卻被陸應麟一把奪過。
「你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跟我說,別自己悶著。」
蕭玉楨朝他看來。
「本公主要跟你約法三章。」
「嗯,你說。」
陸應麟根本不知道她在煩惱什麼,只希望約法三章能解她心中不快。
蕭玉楨道:「第一,不圓房。」
陸應麟點點頭:「那是自然!」
他是絕不會因為婚約就占人家便宜的。
「第二,我在你府上無需恪守兒媳的禮節,伺候公婆。」
陸應麟略一思索,父親和母親很少來,他們也都不會為難她,也無需她守規矩伺候。
「只需他們來時裝裝夫妻樣子,也給我留些臉面嘛。」
「好。」
「第三呢?」
這一次,蕭玉楨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日後若你有喜歡的人,隨時同我說,我們便和離了,也不耽誤你與她長相廝守。」
陸應麟從沒考慮過這種情形,不過又一想,萬一有喜歡人的是她,他也不能耽誤她,脫口而出。
「也好,那若是你有了喜歡的人,也要同我說,我便放你和離。」
蕭玉楨心中泛起酸澀。
他連一絲挽留的心意都沒有……
她其實有些怕聽到他如此說,那麼久了,她心裡從來沒裝過別人。
可他話說的乾脆,這下,他們倆除了表面是夫妻,沒有任何關係。
「本宮乏了,你退下吧。」
陸應麟一愣,心想著以前做兄弟的時候她都沒擺過公主架子,怎麼都成婚了才開始擺?
難道是怕他對她做什麼?
剛才都答應不會圓房,他自然不會亂來,看來還需給她吃一顆定心丸。
於是他竟然給她行了一禮。
「臣遵命,公主殿下。」
說完他快速轉身出了屋。
蕭玉楨被他氣的一口銀牙都快咬碎。
「合該給他腳上纏兩個風火輪,生怕走慢了本宮吃了他!」
本就為家人的事悶悶不樂,又被陸應麟氣到,蕭玉楨一夜都沒合眼。
轉過天來,按規矩兒媳要給公婆敬茶,她也賭氣似的不起床,還以為陸應麟回來找她,結果人連問都沒問,只叫下人把早膳給她端進房裡。
一磨蹭到午膳時分,蕭玉楨自己也著急起來,哪家的兒媳下午才給公婆敬茶?她先前說的什麼不不想恪守兒媳禮節,只是試探陸應麟罷了,她一個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公主,怎會因此小事丟了皇家的臉面!
蕭玉楨收拾停當,到前堂給裴熙寧和賀暄敬茶,卻發現公婆已經擺好一大桌子菜等著她,根本沒有敬茶這事兒!
裴熙寧朝她招手。
「楨兒,快來吃,剛想去叫你呢,又怕你起不來,昨日折騰一天累壞了吧?我特意叫洛兒燉的補湯,你嘗嘗。」
蕭玉楨楞在當場。
「母……母親……兒媳婦來遲了,還沒敬茶……」
裴熙寧搖搖頭。
「咱們家沒那麼多規矩,只要你們倆過得開心就好,快來吃飯吧。」
不管京中還是外面,隨處打聽打聽,哪家的婆婆不是趁敬茶的時候敲打兒媳立規矩的?一會說茶水冷了換一杯、一會說茶水燙了換一杯,變著法兒折騰人,就是要這媳婦日後在婆母面前總覺得低人一等,萬事聽話。
不論哪朝哪代的公主,嫁人以後也要守婆家的規矩,即使受到婆婆苛待,也是不能同娘家說的。
蕭玉楨木呆呆坐到椅子上,從小到大的教養告訴她,她這是遇上個神仙婆婆!
「謝謝母親。」
裴熙寧甜甜一笑,其實她也是頭一回當婆婆,兒媳又是當朝公主,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往後你就只管過你們的小日子,我和你父親不常來,有什麼事就叫下人通傳一聲,你姐姐那邊、外祖父那邊,都行。」
「楨兒知道了。」
裴熙寧對蕭玉楨是越看越喜歡,婆媳二人在飯桌上邊吃邊聊,很快熟絡了起來,等陸應麟回家的時候,整看見娘兒兩個互相夾菜。
剛想說點什麼,就聽見娘親朝他嗔怪。
「你也不知道早些回來,楨兒與你新婚燕爾,怎麼能讓她久等,真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