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經受身體和精神雙重折磨,陸香香已經許久沒睡個好覺了,
如今人還在發燒,她神志不清,嘴裡念念叨叨。
原本這裡有許多內官宮人,可自從陛下看望一眼便走了之後,這些人都知道跟著陸香香不成。
於是有門路的都托人辦事調到其他地方當差,沒門路的,守著她也不好好伺候,整日偷懶。
卻忽地,不知從何處調來個小內官,換衣服餵藥、擦洗身子、撤換帶血的床單,樣樣伺候的仔細。
這小內官生得很是俊俏,若是個正常男子,只怕那些宮人搶著往身上撲。
他一來,別人也就樂得偷懶,陸香香屋裡經常只有他一人伺候。
這天,陸香香迷迷糊糊,終於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眼光晃得她眼前一片紅,抬手擋住半邊,隱約中看到一個人影,這趴在她床榻邊酣睡,有些眼熟。
等她適應了光線,這才看清,此人怎麼跟趙彥卿長得一模一樣?!
她立刻將人推醒。
趙彥卿一見她轉醒,心裡別提多高興!一把就將她手抓住。
「香兒!太醫說只要你醒了就沒事,太好了,你可把我嚇死了。」
陸香香噩夢做的太久,一睜眼便看到他,心裡也非常高興,撲入他懷中。
「逸塵哥哥!我還以為是在做夢!」
眼見他小內官打扮,陸香香也猜到,他定是背著家裡偷溜進宮的。
「一會天黑宮門就會落鎖,你不回去嗎?」
陸香香根本不會想到,趙彥卿已經伺候她好多天了。
可趙彥卿覺得沒什麼,本就是他的孩兒,陸香香因為孩兒受了這麼大的罪,他心疼她。
這天下男兒,寵愛妻子都有各自的章法,他只想在她最難最苦的時候能陪在身邊,就算跟父母撒謊、扮作太監、甚至堂堂男人去伺候女人,他都不在乎。
「香兒,你想我回去嗎?」
陸香香當然不想!
這才見到,她只想讓他陪陪她,這偌大的後宮,沒有一個真心對她的,這個世界,也只有趙彥卿這個傻瓜把她當寶貝。
她怎麼能放過他?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治癒自己的機會?
「我確實不想你走,可是……你不怕家裡知道嗎?」
趙彥卿捏捏她的臉蛋。
「只要你說不想我走,天塌了我也留下。」
兩人相視一笑,趙彥卿起身關了門反鎖,之後上了陸香香的榻,將她摟在懷裡。
「香兒,你如今只要好好養身體,別想別的。」
陸香香鼻子一酸。
「你是不知道,她們說……說孩子是被冤魂吃掉的,我好怕……」
她便往趙彥卿懷裡鑽,心疼得趙彥卿不行。
「別怕,我在呢。」
他剛想安慰幾句,卻聽陸香香道:
「我懷這孩子本來就太難受,你是沒看到我吐成什麼樣子,最後還沒保住,你說他怎麼這麼沒用啊!我真是白遭罪了!」
她只顧自己委屈,卻完全忽略趙彥卿是孩子的親爹,聽了也會不舒服。
趙彥卿有些失落,安慰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也許她是太傷心,口不擇言吧。
有了趙彥卿陪伴,陸香香身子很快便大好,她還想讓趙彥卿繼續留下來陪她,可也明知是不可能的。
二人難捨難分了幾次,最終趙彥卿還是只能離去。
他不想被人發現害得她丟了性命,只能狠下心。
……
有了陸薇薇加入,新政進展極快,各個州已開始徵兵入伍,國庫搬出一半銀子全都用在軍需物資上,雖然還未與北蠻人全面開戰,但局勢緊張,所有朝臣都不敢怠慢。
陸雲朗作為武將中曾經頂尖的存在,雖然再上不了戰場,但也不是一無是處。
皇帝派他去操練新兵,每日軍營和家裡兩頭跑,他還想著儘快跟裴熙寧重修舊好,卻忙到腳不沾地。
或許母親願望,終究要被辜負了。
陸老夫人病情嚴重,身子一天弱過一天,短短兩個月從一個精神奕奕的老太太熬成了人干,霍老先生一有空便來看看,直言估摸著過不了年。
此時已是冬月,又到了寒冷時節,裴熙寧跟母親終於將弟弟的彩禮備齊,請了媒婆到林嬋兒家提親。
她無父無母,求著裴熙寧坐正堂幫她主事,這可倒好,親姑姐幫著弟弟娶妹妹,媒婆基本是來走個過場,一家人笑的腰都挺不直。
末了說定,明年三月初一上門迎親。
裴老夫人盼了多年,兒子終於要娶親了!
她激動地拉住女兒的手,「寧兒,我的好閨女,幸虧你讀過書,能主持大局,不然我這鄉下老婆子,到時候給兒媳婦丟臉可怎麼辦!」
林嬋兒一聽不樂意了。
「母親,怎麼會丟臉呢!我早就把你們當成家人了,誰敢說您一句不是,我就將他轟出去!」
裴淮之也在旁邊笑著搖頭。
陸玄玄邁著鴨子步在地上來回溜達,早就將舅舅眼神看在眼裡。
她一個不穩抱住他的小腿,腦門磕在膝蓋上。
她仰頭看他,「舅舅!」
裴淮之將小人撈起來,聽見她心聲道:【舅舅你完了,以後有你受的,哈哈哈哈哈。】
他嗔怒著睨了一眼,忽地將她小臉湊到下巴底下,
「臭丫頭,我扎扎扎扎……」
突然感覺後腦殼被重物錘擊,一回頭就看到林嬋兒舉著拳頭,正跟他噘嘴,「裴志遠!說了多少次不許扎玄玄!」
【哈哈哈哈舅母威武!】
「誒!嬋兒你別打我啊,我以後不敢了!」
兩人便將陸玄玄夾在中間轉圈圈,追著打,陸玄玄笑得像公雞打鳴。
裴熙寧也笑的不行。
誰能想到,那個桀驁不馴京城浪子裴淮之,如今卻是個被娘子追著打的。
窗外飄起雪花,這還是今年第一場雪,裴熙寧越過屋檐往天上看,一輪圓月被烏雲遮住,若隱若現。
雪花漸漸堆積,蓋過庭院,到處白茫茫的一片,京城如往年一樣淹沒在雪海之中。
月亮之下,檐角之上,皇宮最高處,蕭元琮站在欄杆邊,黑色大氅早已被雪花覆上一層絨白。
他朝空中伸手,微涼的冰晶在掌中化開,卻化不開他緊鎖的眉頭。
「冬天,又到了專屬蠻子的季節。」
耳邊聽得噔噔噔幾聲,有內官上樓來,
「陛下,緊急軍報,北蠻人大軍往葉城方向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