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祖母
正入神想著,身後傳來馬蹄聲音,白拂回頭,小思一身嬌俏粉色女裝被阿禮攙扶著從馬車上跳下來。
「小思回來了。」她笑著打招呼。
「小白」小思嘟著嘴跑過來,語氣低落又委屈,「我還是覺得好委屈怎麼辦?」
那日小白告訴她,祖母不過是一時太驚訝,並不是不喜歡她,她需要給祖母時間,讓祖母慢慢適應丹娘這個新身份。
所以她這幾日每日去給祖母請安,想讓祖母知道她還是她的乖孫,一切並沒有變。
可祖母一直不見她
身後同樣一身喜慶新衣的斐公子緊隨著下了車,他緩緩走來,漫天雪色映襯得他那張俊臉如玉般璀璨,通身氣質清絕得不似在人間。
只見過身穿半舊素袍斐公子的白拂,居然看得有一瞬恍神。
這個男人,白拂第一眼見到時便覺得驚艷,如今再這麼一打扮
不得不感嘆,他的存在仿佛是老天為了炫技一般,美好得讓人生不出一絲不好的念頭。
白拂和他對了個眼神,便知道今天小思去祖母那邊又受了委屈。
說來也是無語。
她好不容易說服小思,讓她不再那麼介懷祖母的反應,還主動靠近,爭取求得和解。
但那老夫人固執得很,自從那日說了重話後,便不再見這父女倆,還嚷嚷著雪停了立刻回故里,一刻都不想多留。
重男輕女到這個地步,還如此明目張胆毫不掩飾,白拂自覺無力拯救。
「委屈咱就不去了,誰還不是小公主了?」白拂任由小思環著腰身,故意說道。
小思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算了,委屈就委屈吧,誰讓那是我的親祖母,誰讓我和小白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強人呢。」
說完還挺了挺小胸脯,一幅大人不跟小孩子計較的神情。
這嘴硬心軟的小可愛,白拂不動聲色壓下嘴角的笑,附和道:
「對,誰叫咱是有知識有文化有品位的女漢子呢,不和不開明的人一般見識。」
小思笑臉陰轉多晴,又摟著白拂說了幾句話,然後跑去屋裡換了身衣服去找小亮堆雪人。
「查到什麼了嗎?」待小思跑得沒影,白拂問斐公子。
自從上次提了一嘴陰謀論,白拂便沒再問過——
畢竟是人家家事,她不便摻和太深。
但如今小思用她的法子行不通,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她也有些好奇斐公子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斐公子沒有隱瞞:
「信確實沒到母親那裡,被她身邊的婆子攔下了。」
白拂微微驚訝,「什麼婆子這麼大膽?」
古代主僕階級分明得很,丫鬟婆子大多對主子言聽計從,有幾個敢做這種事?
不等斐公子回答,她推測道:
「是不是有人不想讓老夫人知道小思女子身份,所以收買了婆子,讓幫忙隱瞞?」頓了頓,目光掃一眼神情凝重的斐公子,又說:
「隱瞞這件事有什麼好處呢?對誰有好處呢?女人扎堆的地方,最是心眼多花樣多,難捉摸,和他們打交道,斐公子要多留幾個心眼,別讓那些無聊的人影響道小思。」
斐公子沉默,若有所思看一眼白拂,微微沉了眼。
小白說得沒錯,女人們的心思他確實捉摸不透,他已經查到那婆子是被小思母親生前收買,一直幫忙周旋隱瞞。
但想想又有些說不通。
小思母親都去了許久,那婆子何故還在堅持?
總不至於覺得這事能隱瞞一輩子吧?
「那婆子狡猾,一直待在母親身邊,不好明查」斐公子說,「不過已經安排人暗查,很快會有消息。」
白拂哦了一聲。
老夫人正在氣頭上,若知道貼身婆子被查,怕是又不得安生。
這大過年的。
「老夫人要是一直不原諒,你打算怎麼辦?」她問出最想問的問題。
不管在末世和現代,白拂都沒機會處理太複雜的家庭人際關係,所以對那老夫人原不原諒都沒什麼太多直觀感覺。
之所以告訴小思要爭取和解,不過是因為古代講究孝道,她不得不那麼說。
但如果可以,她其實很想告訴小思,實在不原諒就算了,以後各過各的,眼不見心不煩,對誰都好。
但這話她不方便說。
一直不原諒怎麼辦?
斐公子似乎有些意外會被問到這個問題,微微一怔看向白拂。
半晌他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他自然想過,甚至想過帶著小思徹底離開那個家,但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許他這樣做。
聖人言,百善孝為先,作為子女,哪怕父母再不對,他都不能責備或者反抗。
莫不是唐突了?
白拂輕咳一聲,「我不過順口問問,不答也沒關係,。」
「要是你,你會怎麼做?」沉思片刻後,斐公子不答反問道。
「我?」
白拂指了指自己,歪了歪腦袋,「我們不一樣,我的做法對你沒有參考價值。」
不一樣麼?
斐公子抬眸。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說道。
白拂一笑。
「我不看重血脈傳承,你做得到嗎?」她不答反問道。
斐公子垂下眼帘想了想,「那你看重什麼?」
他知道小白會給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但這個答案又太匪夷所思,被束縛太久,他想知道更多。
這男人是要追根究底麼?
白拂並不介意給他提供新思路。
「我更看重人與人之間是不是合拍,是不是合意,是不是志同道合.這些都是血脈無法保障的。」
她神態泰然說道。
末世之人很少談論血緣關係,他們屬於集體,是國家財產,沒有太多私人關係需要考慮。
所以白拂潛意識一直覺得,不健康的親緣關係,可有可無。
許是這話有些超綱,斐公子又是一陣默然,沉默片刻後,白拂聽到他說:
「可是血脈和家族也是不可忽視。」
明明是反駁自己的話,白拂卻無端聽出一絲自我開解的味道。
「可能吧。」
這點白拂不否認,她點點頭。
「不過我沒說要忽視,我的意思是,哪怕是血脈,也要守一定的禮節,留有一定的距離,任何人靠得太近,很容易逾越,血脈也不例外,甚至有時候更過分,帶給至親的傷害也更深。」
「這是你放棄尋找家人理由嗎?」斐公子突然問道。
嗯?
白拂一怔,很快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笑著搖搖頭。
「我只是不記得他們.不過哪怕記得,如果不是讓彼此舒服的存在,如果堅持帶來的傷害更大,我不會盲目堅持」頓了頓,「道不同,不必強融。」
白拂意有所指地說完這句,轉身進了屋。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還是點到為止吧。
斐公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抬腳跟上,白拂聽到他說:
「為了丹娘,我不會一直堅持。」
白拂挑眉,想不到這個古人還挺開明。
不會一直堅持。
那便是會堅持。
但只會堅持到無法再堅持的那一天。
這也許是古代孝道和未來個人價值觀之間最合適的妥協吧。
白拂欣慰笑笑,「今天也一起吃吧,他們折騰了一天新吃食。」
吃完飯,斐公子和羅錦在書房裡下棋。
透過窗戶,看到白拂在院子裡和其他人玩遊戲,瘋鬧得像個孩子,和剛才跟她說那番大道理的好似不是一個人。
是啊,她也是個半大孩子。
雖然說的話,做的事,都不像。
至今他都不知道白拂是怎麼說服女兒的,以前覺得她是個有很多秘密的人,如今.連帶著他的女兒也多了很多秘密。
這種感覺,很奇妙。
也讓人想知道更多。
羅錦冥思苦想下了一枚棋子,抬頭見斐夫子定定看著窗外,也看了過去,待看清外面一幕,也笑了笑。
「小白是個很好的人。」他說。
斐公子回神,也笑著點點頭,「也是個有意思的人。」
羅錦仍看著窗外。
「夫子有沒有覺得,小白懂得很多,而且和我們懂的好像不一樣。」
「是嗎?」
「是,所以我時常在她面前自慚形穢,覺得自己不夠好,想要更努力。」
斐公子看著面前聰慧好學的年輕人,若有所思。
小亮告訴過他,小白收留羅錦的初衷,是希望羅錦考上舉人後幫她免田稅,如今看來,也許小白對這孩子的意義,遠不止如此。
「那你更努力,讓自己更好,我想她會為你高興的今後你若學業上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
羅錦眼睛一亮。
「真的嗎斐夫子?!」
能得斐夫子親自教導,是學院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事情!
畢竟他曾是大業國最赫赫有名的天才神童,也是大業國最年輕的國子監祭酒!
當初聽說要來白麓學院,很多人跟他一樣激動了好久。
但不知道為何,斐夫子堅持只教啟蒙班,為了不影響別的夫子,有人主動去請教他也從來不應.
想不到拒絕過那麼多學子的斐夫子,居然主動開口要教導他,羅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斐夫子點點頭,用棋子點點棋盤,「條件是認真陪我下棋。」
羅錦點頭,「好!」
翌日一大早。
李棗一家人提著一籃子雞蛋鴨蛋,還有一罈子鹹菜來了白拂家。
如今李棗奶眼睛能看見了,李棗爺的腿也比以往利索了,不過李棗沒讓他們拿東西,自己一個人提著所有東西。
白拂看他一眼,沒說什麼,邀請幾人進客廳坐。
李棗爺奶是來感謝白拂幫他們醫治好舊疾的,李棗則是來炫耀的。
今早是那群雞鴨第一次下蛋,散養的雞一般下蛋晚,要三四個月,但是他養的雞剛滿三個月就開始下蛋了。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養得好啊!
他昂著頭挺著胸,一副我驕傲但我不說的彆扭小表情,白拂忍住笑,直到他們離開都沒有多夸一句。
李棗將爺奶送回家,又一個人偷偷跑了回來。
「我比小四兒能幹,憑什麼他做大事,我就做這些小事兒?」他理直氣壯說道。
白拂瞥他一眼。
「什麼是大事兒?什麼是小事?」
這還用問嗎?
「保家衛國建功立業都是大事,做家務養豬鴨都是小事!」李棗瞪圓眼睛道。
哦。
白拂想了想,「那明兒起就讓巴格大叔帶你玩吧。」
「六郎怎麼說?」
喻姨娘在後院忙完,聽婆子說安州來信了,匆忙忙趕來,一進書房便看到郭老爺拿著一封信看得出神。
聽到有人進門,郭老爺也沒有抬頭。
喻姨娘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好奇走近一瞧,信不過就一張紙,至於看得這般久?
再看老爺神色,向來懂得揣度老爺心思的喻姨娘此刻心裡也有些沒底,甚至有些心虛。
莫不是郭六郎將她拖欠賀家貨款的事情說了?
「那真的是攝政王給賀家頒發的文書嗎?」喻姨娘再次試探著問道。
郭老爺抬起頭,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道:
「六郎說文書是攝政王頒發的,但不是給賀家的。」
一聽這話喻姨娘不樂意了!
「我讓人又去瞧了,那文書上明明白白寫著給賀家!還能有假?」
郭老爺露出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的表情,「賀家不過是個幌子!」
郭六郎在信里說,攝政王因為不滿其它煤商行為,便抬舉了賀家,給賀家的獨家經銷權,不過是擺在明面的幌子,最後的受益其實是攝政王的。
這樣嗎?
喻姨娘將信將疑,眸光一轉,「那照六郎的意思,合夥的德天閣、虎嘯鏢局也是為攝政王辦事?」
「六郎說事關機密,不能透露更多,讓我們不要摻和,否則壞了攝政王的事郭家怕是擔待不起。」郭老爺囑咐道。
喻姨娘斂下眸子,不答這話。
按理說,他們這種小商戶和攝政王是八竿子打不著邊兒的,她也不敢妄議大人物行事的真假對錯,但突然送到她眼前的好處,讓她就這麼不當回事,她怎能甘心。
兒子女兒都快要議親了,聘禮嫁妝哪個不需要一大筆銀子?
兒子這次雖然沒考上,但夫子說了,照兒子的才學,中舉走仕途是早晚的事,屆時想官途順暢,也需要大把銀子打點。
按照現在家裡鋪子的收入,怕是應付不來。
「老爺」喻姨娘思忖著開口,「咱也不說要拿了那獨家經銷權來用,借點勢總該可以的吧?我看黑寶石賣的煤都是給一些小食鋪,沒有走鍛鐵窯和瓷器窯的門路,咱這些年積累了一些人脈,若將攝政王搬出來,替了別家鋪子也是好的呀。」
郭老爺平日喜歡附庸風雅與人釣魚賞景逗鳥,對鋪子的事兒操心得少,聽喻姨娘這麼說心裡也打起了小算盤。
大人物的好事他自然不敢去破壞,但借勢算壞人好事嗎?
郭老爺私心覺得應該不算。
畢竟他郭家和賀家的姻親關係,誰不知道?
到時候哪怕他們只是那麼順嘴一提,那些聰明官老爺也能往攝政王身上去想,這可怪不著他們。
這麼想著,郭老爺也不再猶豫,「年後你讓人多去那鋪子轉轉,越多人知道咱郭家和賀家的關係越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