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夜涼,早些睡

  院子裡,凌博拿著自己新得來的書,正沾沾自喜……

  凌義也正一本一本整理著從牛車搬下來的書本,面上沒什麼表情,可抿起的唇角,和微瀲的眸子,都透露出,他此時的心情不錯。

  凌雲則拿著新得來的工具,眯著笑臉,那工具是由一個木盒子裝著,裡面有一些小刀,刻刀,尖子……

  都是一些比較鋒利的工具。

  寧夏從廚房裡走出來,正巧看到凌雲手裡擺弄著那些工具,說道,「要小心一些,不要傷到手。」

  凌雲抬起頭,一雙亮晶晶的眸色里滿是亮色,他點了點頭。

  寧夏見此,也不再說什麼。

  之前凌雲也跟著她擺弄過一些鋒利的刀具,見他小心,也很上手,便給他買了這個,也好讓他學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對於每個孩子喜歡的、感興趣的,只要不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寧夏都表示自己支持的態度……

  「娘親,那個哥哥姐姐為什麼要來我們家?」凌安手裡抱著零食,吃得滿嘴都是,邊說變問。

  寧夏看他毫不節制地吃著零嘴,說道,「又沒有人跟你搶,不要吃那麼多,待會兒晚飯吃不下了。」

  凌安頓了頓,聽話地沒有再吃,只是戀戀不捨地看著懷裡的小零食。

  「留著明天再吃。」寧夏說。

  凌安點了點小腦袋,又說,「娘親你還沒有回答我。」

  「因為哥哥姐姐沒有地方去,所以娘親就把他們帶回來了。」寧夏頓了頓,怕他又問其他的,又說,

  「你要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問哥哥姐姐,要是他們不想說,不許纏著不放。」

  凌安點了點頭。

  寧夏則走到一側的小麻袋裡,將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都是油紙裝著的,一包一包。

  她買零嘴的時候,其實買了五份,只是凌安與凌天的那份最多,老大老二他們三也有一份。

  當寧夏拿著小零食分過去的時候,凌義的眼神划過一絲錯愕……

  這個紙包他認得,小四和小五都有一份,他本以為,這是她給小四小五單獨買的,沒想到自己也有份……

  「怎麼了?」見凌義沒有接,寧夏有些疑惑。

  凌義伸手接過,打開紙包,裡面裝了些糖,還有糕點,紅棗……

  寧夏說,「我見你們幾個都不貪嘴,就沒買很多,嘗嘗嘴,要是喜歡,以後我給你們做。我告訴你們,我做的糕點,可比這些小零嘴好吃多了。」

  寧夏說的時候,忍不住想到,在之前,那時候科技發達,什么小零嘴沒有啊,蛋糕、水果糖、牛奶、麵包、辣條、油炸小食品……

  只是那時候她身體不好,很少有機會能吃到這些……

  記憶里,在滿山遍野都是金燦燦的田野里,爺爺的叫喊聲在麥田裡響起,她歡快地跑回去,嘴角還沾著沒有擦乾淨的辣椒油……

  是小夥伴給她吃了家裡人嚴禁她進食的辣條,她偷吃了……

  爺爺看著小小的她,都不需要看,空氣里就帶著一股濃濃的辣油味,爺爺立馬知道,她偷吃了……

  慈祥的老人沒有責罵,只是笑眯眯地說道,「是誰家的小貓咪偷吃了?」

  小小的她信以為真,她好奇地抬起頭,嘴角還沾著沒有擦乾淨的辣油,小嘴唇也紅紅的,她奶聲奶氣地問,

  「爺爺,小貓咪還會偷吃啊?」

  她記得小貓咪很聽話啊,怎麼會偷吃……

  「是啊,小饞貓偷吃了,還不擦嘴咯。」

  老人布滿老繭的手輕輕地擦過她的嘴角,將上面的辣油給擦掉,壞心眼地看著她說,「你看。」

  小小的她立馬面紅耳赤,她低著頭,不敢再抬頭,耳邊是老人戲謔的笑聲,讓她更加無地自容……

  回憶到這,寧夏恍惚地回過神來,眼睛澀了一瞬。

  寧夏又將另外兩袋分給凌博和凌雲,說道,「飯前不許多吃,吃一點就好,等一下還要留著肚子吃飯。」

  見他們乖乖點頭,寧夏這才轉身回了廚房裡。

  凌淵遠遠地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幕……

  ……

  晚飯的香味粥,很快就好了。

  凌淵將熱氣騰騰的粥從廚房裡端著出來,一路走到院子裡那長桌前放下,寧夏跟在身後,手裡拿著一疊碗筷,步履輕移……

  幾個孩子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寧夏將碗遞過去,小蘿蔔頭們伸著小胖手接過,寧夏又一勺一勺分好。

  正巧這時,白蘞和白芷洗乾淨身上的污穢後,露出原本的樣貌,從小竹屋裡走出來。

  凌安見了,立馬扭頭看了過去。

  白蘞擁有一張陰柔的臉,白白嫩嫩的臉頰,上面帶著幾條未好的血痕,沉著臉的時候,看起來異常不好惹。

  此時的他恭順地垂著眼瞼,頂著一張陰柔的臉,

  等他走近了,常年不見光的肌膚,蒼白無力,映襯著俊秀的五官,額頭光潔,一雙細眉下,目光如水,披散的長髮垂在腦後,整個人極其充分展現了少年的柔弱……

  他身側的白芷,有著一張如玉般溫和的臉,不甚美艷,但勝在眉清目秀,雅致高涵,整個人淡雅的宛如江南煙雨,她恭敬地露出一抹微笑……

  兩兄妹的氣質不凡,怎麼看,在未淪為奴籍之時,應當出身不凡,大概是有些底蘊家族出身的……

  寧夏看了過去,朝著兩人招了招手,說道,「快過來,就等你們兩個了。」

  白蘞與白芷走過來,遠遠地他們便已經聞到了,粥的香味,肚子早已經餓得麻木,機械地發出難耐的聲音。

  見主家向自己招手,兩人對視了一眼,白蘞想了想,以前是怎麼樣來著,他說道,「我們為奴,規矩里,沒有資格和夫人們坐一桌。我和小芷端到一邊吃,就行了。」

  寧夏擺了擺手,說道,「我們是農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沒有那麼多規矩,我許你們坐這吃,就坐這吃。」

  見寧夏如此說,兩人不再拒絕,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寧夏看著長長的竹桌想到,好在當時她覺得家裡的孩子多,正方形的桌子坐不下,便做了一條長桌,現在還正好就坐得下。

  白蘞和白芷雙手捧著暖乎乎的粥,當喝道第一口時,兩人怔愣了一瞬。

  那香滑的粥,光滑綿密,瓷碗在光線下照射呈完美的半透明狀態,裡面盛著一碗香噴噴的粥,上面覆蓋這一層薄薄的香油,粥裡面還有雞蛋、碎肉、菜……

  這絕對是他們吃過最好吃的粥……

  兩人眼神紅了一瞬,眼角發燙的同時,心裡也在發燙……

  走了那麼多路,他們見過滿天的黃沙,見過一望無際的大海,見過漫山遍野的寬闊大草原……

  他們以為,他們會死在路途中,幾次險些沒有挺過來……

  最後迸發的強烈求生欲望,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活了下來……

  即便滿身傷痕,千瘡百孔,飢腸轆轆,衣不蔽體,最後還是挺了過來……

  寧夏注意到白蘞身上有傷,估計白芷身上也有,衣服遮掩下,肯定是傷痕累累……

  「待會兒吃完飯,我拿點藥給你們擦擦傷口,要是感染了傷口,發燒就不好了。」寧夏說。

  夜,夜已深了,萬籟寂靜,院子外除了沉沉的夜色,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如同一灘死水……

  屋裡,白芷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

  她沒有想到,竟要和夫人一起睡一張床,她有些不安,趕忙說道,「夫人,奴睡地上就可以了。」

  寧夏一身薄衣,正鋪著床,聽到白芷的聲音,一轉頭,就看到少女低著頭,滿臉不安。

  寧夏笑了笑,打趣道,「不必叫我夫人,都把我喊老了。」

  她這具身體,可才十七八歲,年輕得很……

  白芷抬了抬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寧夏,「那……」

  寧夏被她小鹿一般濕溜溜的眼神看得心一陣軟,說道,「叫我寧姨吧。」

  寧夏想,叫寧姨其實也把她給叫老了……

  但是看白芷和白蘞應該和凌義凌天差不多大,叫她姐姐什麼的,也不合適,那不就亂了輩分……

  思來想去,姨,似乎成了最好的稱呼……

  白芷點了點頭,「是,寧姨。」

  寧夏見她這幅怯生生的模樣,又問,「你今年幾歲?」

  「九歲了。」白芷答。

  寧夏抬了抬眼,看了過去。

  看著身形瘦小的,她還以為最大才七歲,沒想到都九歲了,看起來比凌義和凌博還要瘦小許多。

  「白蘞呢?」

  「兄長長我一歲。」白芷回。

  那十歲了,在古代,十歲也不算小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

  「沒事,不必拘謹,上來睡吧。」寧夏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白芷躺上來。

  白芷猶豫著,「奴還是睡地上吧……」

  「叫你上來就上來,忘記我說的話了?不是說了,我說的話一定要聽。」

  聽寧夏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悅,白芷不敢再耽擱,立馬上前幾步,脫掉鞋,爬了上去,縮到裡面的位置。

  寧夏看著她嬌嬌小小的,又慌慌張張的模樣,有些好笑。

  給她蓋好被子,寧夏拍了拍,說,「快睡吧。」

  白芷聽話地閉上眼睛,眼瞼顫了顫。

  寧夏將台面的燭火吹滅,然後摸黑,也躺了下去。

  黑暗裡,傳來白芷輕輕微弱的呼吸聲,似乎不太順,她身體有些僵硬。

  這是她那麼久來,第一次能蓋上棉被,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

  旁邊傳來溫熱的觸感,和溫和的氣息,讓她糟亂不安的心,似乎安慰了些。

  「別想那麼多,快睡吧。」

  寧夏感受到白芷的不安,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今晚睡得其實有些早,平時她都會點著燭火,翻出面板,然後抄書什麼的,因為凌義與凌博看書看得快,她每隔三天,就要抄一本新的書……

  但今天寧夏帶回來十幾本新書,凌義與凌博也夠看一段時間,等差不多了,她再抄。

  白芷似乎被寧夏安撫了,又似乎是被這安全的環境影響下,她漸漸沉睡了過去……

  沉睡過去的她,似乎夢到了什麼,渾身發抖,冒著冷汗,咬緊牙關……

  「爹爹!爹爹……不要拋下我們……阿芸害怕………」

  「哥哥……你們不要打我哥哥!你們要什麼,我都給你們!」

  「不要打了……」

  半夜,寧夏是被白芷說夢話給吵醒的,她睜眼,睡眼朦朧間,她起身點燃燭火。

  燭火照亮了整個房屋,寧夏湊到白芷跟前一看,小丫頭渾身冒著冷汗,面色蒼白,唇色盡退,時不時發出恐慌的聲音……

  寧夏伸手摸向她的額頭……

  果然,發起高燒來了……

  寧夏輕喚了一聲,「白芷……白芷……」

  陷入夢魘中的白芷沒有反應。

  寧夏掀開了一些被子,拿起她的手,一掀開袖子,看到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估計是身上的傷口感染了,導致發起了高燒……

  寧夏起身,點著燈,出了房間,穿過堂屋,來到廚房。

  她需要煮些熱水,待會兒去看看白蘞,是不是也夜裡發起了高燒。

  寧夏正躲在廚房裡燒著熱水,突然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寧夏一轉身就看到,踏著夜色,走進來的凌淵。

  寧夏有些詫異,「你怎麼醒了?」

  凌淵看著衣著單薄的寧夏,想了想,說道,「我向來覺淺,聽到有動靜,因為有歹人進來,便出來看看。」

  後面的,他沒有說下去。

  寧夏卻明白了,她點了點頭,笑著說,「看來,以後有你在,夜裡也無須擔憂,會有歹人偷摸進來了。」

  凌淵沒說話,看著淺笑嫣然的女子,眸色深沉,說道,「夜深了,怎麼還到廚房,餓了?」

  寧夏搖了搖頭,「沒有,是白芷病了,需要煮些熱水,熱敷一下,再給她塗點藥,也是可憐的孩子……」

  「你很心善。」凌淵說。

  寧夏笑了笑,沒有反駁。

  或許,她心是不夠狠……

  若是狠心,今日在鎮上,她其實可以直接無視白蘞的求救。

  但是看到病弱的白蘞,和淒悽慘慘的白芷……

  她便再狠不下心來……

  凌淵看著燭火下,她溫順的眉眼,柔順如絲的烏髮垂在腦後,斂著眼瞼,神色恬淡靜和,溫婉得像一隻終於找到一處細暖裀褥的受凍的貓。

  「夜涼,早些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