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半大的少年郎,不知想到了什麼氣憤的事,一臉兇相地捏緊拳頭,一砸在石面上。
都凶他做什麼?!又不是他的錯!
「若是非黑白都分不清,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凌天對著空氣嘟囔了一聲,彎腰,撿起地面上散落的石子,隨意抓了一把,朝著湖面,一顆一顆,用力丟出去。 ✤
好像在泄憤一般。
寧夏隨著動靜走來,遠遠在竹林,便聽見了少年嘟囔的話語。少年蜷縮坐在石面上,語氣憤然,手裡握著石子,往湖面用力丟去。
「誰是非黑白不分,惹我們家老四生氣了?」
寧夏清了清嗓音,帶著些許戲謔的語調響起。
聽到娘親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凌天后背一僵,鼓著臉,硬是沒抬頭,沒回話。
寧夏提步走來,不一會兒,便站在了凌天身後,伸手輕輕拍了拍少年結實的肩膀,語氣微揚,「怎麼了?阿娘與你說話,也不搭理了?」
凌天捏著手裡剩下的石子,有些彆扭,嗓音悶悶的,「沒有……」
想到今日親眼所見的種種,半大的少年,在娘親溫和的關心下,不免生出了委屈的情緒來。
他只是想做好事,沒想著要害人……
為何他們都這般指責他?做了壞事,難不成不該受到懲罰?
寧夏將搭在手臂上的外袍,拿下來,披在少年略顯青澀的肩膀上。
暖和的外袍,披在身上,嚴嚴實實地遮擋去了夜裡的寒風,少年原本冰涼的身體,逐漸回暖。
凌天有些彆扭地掙了掙,想將身上的外袍拿下來,「我不冷……」
「你冷。」寧夏摁著他的手,隨即坐在他身旁的石面上。
凌天被寧夏這略帶強勢的手法,弄的有些無措,皺著眉頭,不滿地嘀咕道,「阿娘,如今怎麼學了阿爹那匪氣……」
凌淵大多時候都是這般,強勢,冷淡,決定的事情,除了阿娘,誰也攔不住。
寧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摸了摸鼻尖,有些好笑。
她倒是不覺得……
慈母多敗兒,關於原則問題上的事,她絕不會退讓。
母子二人,靜坐許久,直到夜色悄然降臨,皎潔的月亮,從天邊升起,柔和的光線灑落,驅散了落日離去後的黑暗……
凌天是個樂天派,能讓他放在心上,不開心惦記的事情,一隻手就能數來。正因為如此,很多事情,他自己很快能消化沉浸下來,性子也頗為跳脫。
身上那股子的堅韌倔強,勇敢不屈,在成長的過程中,一點一點顯現。唯一不好的就是,愛鑽牛角尖,衝動,認定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非黑即白。
因為太了解,寧夏沒有主動出聲詢問,凌天不像老大老二老三那般,有事就喜歡憋在心裡,相反,凌天想通了,會主動找她詢問,且很快就能緩過來。
只是需要些時間罷了……
凌天性子就擺在那,坐了小半個時辰,便坐不住了,挪了挪身子,扭頭看向身側的寧夏,眨著黝黑的眼眸,眸底帶著迷茫之色,出聲詢問道,
「娘親,我有一事不明白……」
寧夏就在等他主動說來,聞言,抬眸望了過去,順勢應下,「什麼事?」
凌天皺著眉頭,將今日發生的事情,仔細說來,
「……娘親說,挖人墳,是大逆不道的事,我知曉了這犯事的人,只是將人抓來拆穿。為何到最後,他們卻反過來指責…、我?趙槐中途似乎因為怕事,離開了,李飛最後也…是……」
聽完少年的話,寧夏心裡有些不舒服。
對於少年來說,比起那些指責他的村民,更讓他失望的,大概是玩了五六年的同伴,一夕間,全都因為不理解,離他而去……
趙槐會離開,很正常,人之常情。他怕二黑和癩疤頭會反咬他一口,惹火上身,十四五歲的少年,在鄉下差不多能娶妻生子的年紀,顧慮多,正常。
李飛性子跳脫些,熱心腸定是有的,只是,村子裡頭的事,大多見風使舵,牆頭草,隨風擺,這般環境下,村民們都是照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摻和就不摻和。李飛在這大環境下,多少都受這些影響,之後,恐再難於凌天玩到一塊去。
「凌天,這件事,你做的沒有錯。既然他們執迷不悟,也沒什麼好說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至於李飛和趙槐,只能說,他們還不是與你志同道合的人。」
是啊,你會在生命的過往中,認識一個又一個朋友、同伴,最後能不能成為一生摯友,全憑你們自己如何選擇。
既然不能應和,志不同相,離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但,那個與你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與你相遇。
凌天仰天,看著烏雲遮掩去的半塊彎月,眼神略顯迷茫,隨即很快又清明起來。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凌天可是要做大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這點小事,又怎麼能將他打倒!
「好了,別多想了,夜涼,回去洗漱睡覺了。」
寧夏起身,揉了揉凌天腦袋,淺聲說道。
凌天站起身,拍了拍被揉亂的頭髮,低聲不滿地說道,「阿娘,我已經長大了,你往後不要再摸我的頭了,太不像話了。」
「好。」寧夏應得爽快。
凌天卻不信。
娘親每次都應得好好的,下次該揉還是揉。
悄悄長大的少年,已經不像稚童那般,喜歡娘親摸自己的腦袋了。
…
回到院子時,牆面上,點燃了兩盞樹油燈,將漆黑的院落,照得微亮。
院子裡空蕩蕩的,主屋和東屋都燃著燈光,顯然,大傢伙都回屋裡,各自歇息了。
寧夏趕著凌天回屋洗漱,自己也轉身回屋。
走到房屋門口,寧夏便看到自己的房門微開,裡邊傾瀉出來的燭光,照亮了漆黑的走道。
「咯呀——」
房屋裡,坐在桌前的凌淵,指骨輕輕敲著桌面,眉心微斂,燭火映襯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輪廓側邊留下一抹凸顯的陰影。
寧夏推門進來,看到的便是,一身單薄外衣的男子,坐在自己的房間內,手裡捏著茶盞,剛毅的面容,清冷。
寧夏自顧自走進來,眉眼含笑,當他關切凌天,自動將事,淺淺道來,「凌天沒事,就是在村子裡遇著了些事,想不通,才蔫蔫的。」
「嗯。」
凌淵捏著手裡的茶盞,應了聲,漆黑的眼眸,落在寧夏身上。
寧夏早便習慣了凌淵這靜默無聲、略帶壓迫的視線,全當沒看見,到衣櫃翻找衣裙,抱起衣服,就要往屋外走。
主屋一共有三層,每一層都有獨立的浴房和茅房,分隔開,方便使用。寧夏的房屋在一層,抱著衣服,就要去浴房洗澡。
凌淵視線隨著寧夏的動作移動,當觸及她手上的貼身的衣裙,視線被灼燒一般,快速縮了回來。
聽到寧夏緩步輕移的腳步聲,又忍不住抬眸,眼神追隨過去。
寧夏推開房門口,前腳邁出去,像是想到什麼,清亮的眼眸含著戲謔的笑意,扭頭看向木頭一般坐在桌前的凌淵,
「想好了?今晚留在屋裡歇息?」
那幾分清亮忍笑的嗓音,直直往凌淵的耳朵里鑽,痒痒的,胸口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下。
凌淵「蹭」地站起身,耳尖泛紅,原本清冷鎮定的面容,多里幾分無措之意。
「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