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飛蝗清除大作戰很順利,十幾堆篝火齊齊燃亮,熊熊燃燒,剎那間,火焰將整個院落的照得,亮如白晝。
方圓百里開外,凡是能見到院子這一處明亮火焰的飛蝗,鋪天蓋地,細細密密襲來,飛蛾撲火一般,縱身於火海……
「嗤喇——」
「嗤喇——」
飛蝗撲入火堆,燃燒成灰燼那一剎那,發出清脆的響聲,不一會兒,空氣中傳來細微烤糊的味道。
「哇——」
小凌安雙手拍掌,看著撲入火堆,霎時灰飛煙滅的飛蝗,小傢伙瞪大了眼睛,驚奇不已。
「四哥四哥,這些蝗蟲真傻,明知道會被燒死,還要往火堆里跳。」
小凌安扯了扯旁邊凌天的衣角,歪著腦袋,有些不解,還是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見解。
凌天皺著眉頭,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說道,「可能是因為…它們笨。」
小凌安驚嘆一瞬後,挪開視線,縮在四哥身後,不再去看。
「你在惋惜?」
一直藏在身體深處的『凌安』,從上次與寧夏交談完後,便主動將身體的主導權交換給了小凌安,之後再沒有出現過。
此時,冷不丁腦海里,冒出一句話,把小凌安嚇得一懵。
「你、你你……」
小凌安瞪大眼睛,意識到聲音是從他腦海里傳出來的,小傢伙捂著嘴巴,不可置信。
「…你怎麼還在?」小凌安縮著身體,往後躲,背過身,悄悄的,小聲問道。
「妖怪」那麼久沒有再出現,它都以為妖怪已經自己走了,怎麼會還在……
一瞬間,小傢伙覺得天塌地陷,委屈不已。
他還在,就會奪去他的身體,就會把娘親和哥哥們都搶走,以後就沒有小五了……
他不想……
小傢伙捂著嘴,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小鹿般清澈、怯生生的眼睛,往四周看,生怕被人發出他的不對勁。
『凌安』沉默半響,回答,「我一直都在。」
他知道,小凌安總歸來說,不是他……
即便他重生回來,也不能剝奪了小凌安的主導權,以及往後他不一樣的人生路。
之後,他會縮在小傢伙的身體裡,觀察外面風吹草動,但凡有半點傷害到四哥和小傢伙的,他會出來,守衛其……
只是觀察了這兩天,他看得出來,那女子是真心愛護五個孩子,她很耐心、溫柔,如山間拂來的清風,如皎潔動人的明月,讓人安心沉浸。
目前情況來看,沒什麼危險。
他承認,如若上一世,他能在這樣一個時候,遇到如此厚待、疼愛自己的娘親,他或許也會如小凌安這般天真爛漫……
好是好,但這世間終究還是太殘酷了些,天真,心軟,善良,通通都是弱點!弱點!!
這樣致命的弱點會害死小凌安的,他不允許。
「你惋惜那些…蝗蟲?」
『凌安』只覺得自己眼前,好像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黑霧,看不到光亮。這世間便是如此,黑白色,殘酷無情……
小凌安懵了,戳著手指,有些不太明白。
這是、什麼意思?
『凌安』眉頭皺緊。
心軟得過分了……
「那些飛蝗吃了多少莊稼,給世間帶來多少苦難,本就罪該萬死。」
『凌安』冷冷道。
小凌安恍然有些懂了他的意思,小傢伙奇怪得很,反駁道,「我沒覺得心疼。」
娘親說了,都是害人的東西!他才不心疼!
「哼。」
『凌安』一聲冷哼後,便銷聲匿跡了。
小凌安還想問些什麼,可「妖怪」卻不肯出聲了。
「嗤喇——」
飛蝗撲入火堆,燃燒成灰燼,殘渣落地,點點餘燼在空中翩然盤旋…終是慢慢無力沉落,變作死灰,隨風散去……
半空中,還盤旋著的飛蝗,漸漸消散去……
「嗡嗡嗡——」
嗡嗡聲響也慢慢沉寂了下來。
凌博搭著凌義的肩膀,兩人站在院門口,雙雙仰著頭,望著半片漆黑的天空之上,嗡嗡作響的飛蝗。
凌義小眉頭緊鎖,眸底微沉,看不出有什麼情緒變化。凌博微微瞪大眼睛,隨著飛蝗撲火,瞳孔里倒映著火光,驚奇。
「哥!」凌博回神,搭在凌義肩膀上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喊了一聲。
凌義……
他覺得他做哥哥的,得立起來,這弟弟都要騎他頭上了,一點沒將他放在眼裡。
所以……
凌義伸手,「啪——」一巴掌拍在凌博的後腦勺上,用力推開他的手。
「有話就說,別動手動腳。」凌義撤開兩步,緩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的灰塵。
凌博捂著後腦勺,有些無辜。
「我是想說,明天娘親可能要做蝗蟲給我們吃……」凌博神秘兮兮地又湊了過去,聲音越說越小,人越靠越近。
凌義頓住。抬眼,看向隱匿在暗處的追風,追風懷裡抱著一個木罐頭,若他沒看錯的話,裡面裝的應當全是蝗蟲……
他是拒絕的。
小凌雲縮在寧夏的懷裡,耳邊嗡嗡的蝗蟲叫聲,漸漸散去了。小傢伙餘韻未消,哆嗦著唇,將臉埋在寧夏的懷裡,不願鬆開。
寧夏單手摟著小凌雲的肩膀,另一隻手驅趕著往這邊飛過來的飛蝗,給足小傢伙安全感。
小傢伙害怕又好奇,最後還是沒忍住,拽著寧夏的衣裙,眼巴巴地看著。待天空中飛蝗密集,小傢伙害怕地閉上眼睛,縮在寧夏的懷裡,瑟瑟發抖。
最後,什麼也沒看到……
等蝗蟲不再靠著這邊密集,火光也被漸次熄滅,僅剩下院子外圍幾側,冒著十幾股青煙,裊裊消散,在夜色之中。
將院子外清理了一遍,火堆全都給熄滅了,寧夏才帶著一大家子,將東西收拾收拾,回屋裡去。
夜漸深,幾個孩子還是很亢奮。
等洗漱完,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幾個孩子還是嘰嘰呱呱個不停,也不知在興奮些什麼。
尤其是小凌安,精神養足了,小蘿蔔頭是一刻不能停,吧啦吧啦個沒停,一會兒拉著凌雲,一會兒又拉著凌天,一會兒又湊到凌義凌博跟前……
五個小傢伙排排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裡,君宸鈺沒有坐過去,而是坐在不遠處的一張小竹椅上,面無表情。
寧夏洗漱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從屋裡走出來,遠遠便聽到幾個小傢伙興奮的說話、歡笑聲。
寧夏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淺笑。
小凌安一抬眼便看到從屋裡走來的寧夏,小傢伙立馬露出一抹興奮的笑容,「娘親娘親!快來!我們準備好了。」
寧夏快步走來。
小凌安迫不及待地跑過來,牽住寧夏的衣角,拉著她往前走,一本正經,邊走邊說,「娘親,我要聽你講《西遊記》。」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過娘親講睡前故事了……
寧夏淺笑著點頭,「好。」
其實《西遊記》的全本她都講過好幾遍了,耐不住幾個小傢伙喜歡,每次一提,寧夏便挑揀著來講。
等白蘞和白芷也搬著小竹椅坐過來,阿溪也湊了過來,一伙人坐在凳子上,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寧夏。
寧夏低咳了一聲,氣場沉住。
君宸鈺沒有坐過來,還是坐在後方,側對著,寧夏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那小身影孤獨地坐在陰影處,有些蕭寂……
寧夏微微一頓,神色自然,音量提高了些,開口,「君宸鈺,過來,我要開始講故事了。」
君宸鈺微頓,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緩緩抬起頭,望了過來。
他看到,那素色衣裙的女子,眼神清澈,靜靜地落在他身上,好像無聲地給他傳遞著力量。
他怔愣一瞬,隨即收斂神色,站起身,默默搬起小竹椅,挪了過來,坐在邊邊坐著的小凌雲身側。
追風沒在院子裡,似乎出去了,還有那個一直充當透明人的擎天,也沒在。
寧夏沒過問,清了清嗓子,將故事娓娓道來……
眾人聚精會神地聽著,眼睛亮晶晶的,凌天甚至在寧夏講到最精彩的部分,插口進來,好像搶答一般。
一時間,院落里,響起稚童們的歡聲笑語,女子溫柔的輕聲細語……
…
院落外,凋零、摧殘的樹幹林里,陰暗,看不到光亮,突然響起一道冷淡的聲響,
「阿天,你逾越了。」
追風一如既往,雙手環胸抱劍,面色微沉,語氣冷然,甚至帶著些怒氣,「主子已經知道了,你可知錯了?」
擎天站在另一側,黑色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裡,一雙幽暗的眼眸沉沉如水,「沒什麼好說的。」
追風沉默半響,冷冷吐出四個字,「冥頑不靈。」
咻——
小叢林裡忽然響起一陣聲響,追風與擎天面色齊齊一肅,抬眼看了過去。
回來了……
…
「咯呀——」
禁閉的院門被打開,不一會兒,由遠到近的車輪滾動聲響,在院門外響起,停住……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馬車上跳下,步履輕巧,略過之時,還帶起了一陣風。
他快速走過,從陰影處走出來,進到院中,燭光將他的身影呈現出來,一襲黑色燙金衣袍,面容冷硬,身形高大……
「將軍。」
「將軍。」
追風與擎天退到一邊,單膝跪地行禮。
只見一塊袍角從眼前掠過,
黑色袍角一掠而過,衣帶在風中起伏……
正講得起勁的寧夏,聽到動靜,一抬眼便看到渡步走進來的……凌淵?
呃?
凌淵漆黑的眸色微沉,待寧夏望過來之際,如潭水般深邃幽寂的眸色,凝視著她,眉心微動,長睫一顫,沉寂的心,跟著跳動起來,已不復從前那般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