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月虛弱地點點頭,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
她靠著牆,準備去休息室坐一會兒。她從來沒有抽過這麼多的血,此時已經有點撐不住了。
「首長,想見你。」
張少卿緊跟潘月,護在她身後。
潘月點點頭,在張少卿的引導下,回到了急診室的特護病房。
病床上,周英傑紋絲不動地躺著。
病床前,虞青山就像一口陳年暮鍾,坐在周英傑身前,半點不動。潘月進去了好一會兒,虞青山都沒有覺察到潘月來了。
他只是坐在病床前,目光就像黏在了周英傑身上。
「你好……」
潘月也想一直等下去,可她有些撐不住了。
「你找我有事?」
虞青山顫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身後有人。
他轉過身,潘月一下子驚呆了,他比剛才老了十歲不止。
虞青山臉上皺紋深陷,就像刀刻上去的一樣。
「我想說,」
他聲音一噎,突然慘笑一下,眼角有點發紅,「老了,情緒有些不受控了。」
潘月心口,猛地用上一股酸澀。
「我想說你別著急,我已經讓京城醫院的醫生趕過來了。他們治療外傷很有經驗,他,他會醒過來的。」
虞青山心口深陷,說話的聲音不停地在哽咽。
潘月默不作聲,只是木然的點了點頭,
「謝謝你。」
虞青山又哭又笑,臉上嚴肅的神情,再也繃不住了。
他抬起手,顫抖的往前探,撫摸著周英傑額前的髮絲。
「我已經快七十歲了。在找到英傑之前,我已經做好這輩子帶著遺憾離開的準備了……」
他嘴角狠狠一牽,
「沒想到上天憐我,讓我在這把年紀,還能再見到他!」
潘月坐在虞青山身後,一直在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她不想哭,她怕自己一哭,就變相替周英傑認親了。
「三十年了,他連一張照片都沒留下。」
虞青山似乎也調整了情緒,聲音穩了很多,他繼續說著,
「萬英一直留著他的小衣服,她臨走那天,也是抱著那件小衣服走的。」
「再後來,萬英沒了。那小衣服就一直有我收著。」
他的身子往前一探,在周英傑身上筆畫了一個小小的方形,淚如雨下,「那件小花棉衣,就只有巴掌大。現在,它的主人已經長這麼高了!」
突然,虞青山扶住心口,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痛苦。
潘月擔心要出事,立馬開門叫人。
一群醫生護士被張少卿帶了進來。
「要出事!趕緊進加護病房!」醫生翻了一下虞青山的眼睛,做出結論。虞青山在他們的攙扶下,臉色慘白的嚇人,被送進其他的急診室搶救去了。
病房,馬上空蕩蕩的,潘月冷汗滲出。
她有些虛脫,扶著圍欄走向周英傑。就在這時,借著燈光,她看見周英傑眼角周圍,泛出一絲絲潤澤的光。
潘月趴在周英傑的床邊,帶著一絲絲竊喜,睡了過去。
夜裡,潘月醒了。
喝了護士送過來的紅糖水後,潘月精神好了很多。
「見你睡得很沉,我也沒捨得叫你。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護士很貼心。
「挺好的。」
潘月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目光在周英傑身上劃了一道。他身子微微側了一點,潘月嘴角勾了勾,出去洗臉準備清醒一下。
五分鐘後,潘月回到特殊病房,發現護士正在往臉盆里倒生理鹽水。
「這是做什麼?」
護士泡了些紗布進去,
「主任交代了,讓我給周參謀長擦擦身上的血痂。他雖然還沒醒,這樣糊著血痂睡覺,也睡不安穩。」
潘月接過盆,臉上帶著一絲絲狡黠。
「我來吧,我也睡了一天了,正需要活動一下筋骨。」
護士有些為難。偷偷地看向門前,
「不好吧?」
潘月笑了笑,
「沒事,再說了他一個大男人的。你小姑娘給他擦身子,多不好啊……」
小姑娘一臉感激。
周英傑的傷大都在腰腹部,自己動手,確實不如人家老婆動手方便。她感謝完潘月,抱著搪瓷托盤便去了別的病房。
潘月坐在周英傑身前,輕輕撩開周英傑的被子。
一股消毒水混著血腥氣,湧上了潘月的鼻腔。她擰乾紗布,輕輕地在周英傑的血痂上擦拭過去。
要說黃花閨女,自己也是……
潘月咬了一下下唇,心口砰砰的狂跳。可不到一秒鐘,她眼睛紅紅的,眼淚順著下頜,滴在周英傑的病床上。
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潘月繼續擦拭,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晰,
「周英傑,你只要醒了,我們就不離婚。」
咳咳……
幾乎是同時,周英傑一陣嗆咳。潘月驚得一跳,起身手足無措地看著狂咳的周英傑,
「別!縫合的線會炸!」
她擔心周英傑咳的太厲害,只好上手要捂住周英傑的嘴巴。
周英傑被她壓住呼吸,憋的臉紅脖子粗。
好一會兒,見他真的不咳嗽,潘月這才放下手。
「咦……我竟然醒了,看來,命不該絕。」
周英傑自顧自的說著。
你明明早就醒了!
潘月一股火湧上來,食指和中指一緊,在周英傑的臉上狠狠一掐,「你少給我裝蒜!虞青山在這兒的時候,你就醒了。」
周英傑笑的不太自然,
「他人呢?病了?」
潘月聳了一下肩,「沒什麼,就是上了歲數。我剛才出去問了一下,他已經睡著了,就在樓上的特護病房。」
兩人的話題轉移得非常絲滑。
顯然,周英傑並不想就此划走,他掙扎著看向潘月,
「你剛才說的話,還算數麼?」
潘月知道他所指,換了個法子逗他玩,「算,也不算。看你的後續表現吧。你要是還能對我好,就算。」
周英傑單身三十年,一點戀愛經驗也沒有。
甚至,他連言情小說都沒見過。
聽見潘月的話,他又驚又怕,就差給潘月當場把心臟剖出來了,「我一定好好對你,我發誓。我周英傑的命,都是你的!」
命……
在自己命懸一線的情況下,他第一反應就是捨命護住自己。
這樣還不算把命給自己,那什麼才算呢?
潘月突然把臉埋進周英傑的手掌心,淚水瞬間浸濕了兩人的肌膚。
潘月拖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你的命已經給我了,我會好好留下的!」
一時間,周英傑激動地昏死過去。
醫生護士們忙到下半夜,周英傑的各項指標,才逐漸的恢復正常。就在他昏死過去的一瞬間,潘月恨不得把自己命給他。
這一夜,潘月的眼睛沒閉上過。
翌日,一大早。
劉小倩過來送餛飩,潘月看見劉小倩,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抬腕看表,現在八點多了,
「你怎麼過來了?你不用去店裡忙麼……」
潘月一連串的問題,問的劉小倩不知道從何說起。潘月回身看向病床上的周英傑,他正睜著眼睛,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潘月突然蹭了一下眼角,整個人頓時精神奕奕。
「肯定是魏大姐告訴你的。不過我們真是餓了,謝謝你了,小倩!」
劉小倩見潘月興奮的溢於言表,也知道周英傑一定化險為夷了,
她有些後怕,聲線也跟著不對勁起來,
「姐,姐夫現在脫離危險了,你也好好休息。魏大姐說,你抽了好多血就他。」
「沒事!我好著呢。」
潘月又回看了一眼身後病房,有些不放心。
她讓劉小倩先坐一下,她把餛飩盛出來一碗,給周英傑端過去。直到餵完了周英傑吃早飯,潘月才抱著保溫桶,準備出去找劉小倩說話。
「小月,你什麼時候回來?」
周英傑眼神粘你,就像藕絲……
潘月渾身一麻,狠狠瞪了他一眼,
「等著!」
她抱著保溫桶,開始吃飯。
潘月心情好,吃的也香,
「小倩,你和陷的手藝又精進了呢!好吃,皮蛋在放一點小蔥進去,風味更好了!」
劉小倩被潘月夸的臉紅。
這些基本操作,還都是潘月手把手的教自己的。
自己就算再會,也不能超過師傅。
「對了,我幾天沒去了,店裡咋樣啊?」潘月喝了一口湯,劫後餘生的湯,簡直就是玉液瓊漿。
突然,劉小倩臉上有些變化,欲言又止了好久。
「姐,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不合適。可,商業局那個門面房,已經有人進去裝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