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烈陽,像是一層薄薄的烙鐵,貼在潘月臉上。
生疼……
她翻了個身,手背上傳來一陣巨疼。她猛地睜開眼睛,手背上的針管已經走位,刺破血管,血水順著藥水一起往下淌。
「護士!」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來。
潘月循聲看去,那是個穿著橄欖綠警服的人。護士趕來處理潘月的傷口,三四個警察圍在潘月床前。
唯獨,這裡面沒有周英傑的身影。
潘月心裡有點失望,周英傑太忙,應該回家了吧……
突然,潘月打了一個激靈,用另外一隻手強撐著坐直一些。她腦子裡不斷重複昏迷前的上一幕,自己和周英傑依偎著,明明在被老虎圍攻。
如今自己在醫院。
可,周英傑呢?!
不好的預感,就像洪水猛獸一樣,死死扼住潘月的喉頭。
「潘月同志,」
一陣翻紙的聲音傳來,
「你和小窪村生產大隊隊長黃鐵柱,有什麼過節麼?」
潘月滿心恐懼,雙瞳止不住的顫抖。
她猛地抬頭,她眼底的驚恐把警察們嚇了一跳。他語速極快,
「我問你,我為什麼沒有被老虎吃掉?周,」
周英傑是不是被老虎吃了,所以才不在這裡?這句話,被潘月噎喉嚨下,不敢說出來。
「老虎?」
幾個警察面面相覷,一副我不懂的模樣。
「這是不是精神受刺激了?!」
警察們開始議論,「或者,腦袋摔壞了,要不要找精神科的醫生看看?」
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警察,給周圍同事使了個眼神,周圍的人心領神會,不再說話。
那老警察上前一步,
「你太累了,」
潘月拼命搖頭,打斷了警察的話,「警察同志,我不是幻覺!真的,我和周英傑被老虎圍攻了。很大一隻老虎,有兩米長!」
短暫的停頓過後,潘月聲音嘶啞,
「告訴我!周英傑是不是出事了?他被老虎吃了?!」
門外。
周英傑抱著盆,裡面是潘月換下來的衣服。他緊緊攥著搪瓷盆的邊緣,指尖發白。
他嘴角洇出一抹笑。
原來,潘月心裡也是關心自己的。
「不是……」
老警察忍不住笑了,
「周同志他出去洗衣服了,應該一會兒就能回來。」
潘月不信。
老警察只能自證,他掃了一眼病房。指著衣帽架上的一件襯衣,「這是周同志的衣服吧,如果他被老虎吃了,襯衣為什麼搭在這兒?」
潘月眼淚汪汪,掃了一眼襯衣。
沒錯!
周英傑在部隊上的襯衣,和地方上的普通襯衣不太一樣,是米白色的,衣架上掛的這件,就是米白色。
潘月還不死心,
「麻煩你,幫我拿來看看。」
警察見她止住了哭,趕緊把周英傑的襯衣取了遞給潘月。
周英傑的手,搭在門把上,他很想推門進去。可剛準備用力時,他止住了。周英傑滿臉黑線。
因為,屋裡傳來潘月的聲音。
「該死的!毒舌精!他現在去洗什麼衣服……」
潘月激動到口齒不清,
「謝謝,我,我還想問一個問題。劉芳呢?她,」
潘月不敢問下去。
自己被推下山崖,陪著自己的劉芳,只怕凶多吉少。
「你放心,劉芳沒什麼大事,現在就住在你樓上的病房裡。」
呼……
潘月狠狠呼出一口氣。
「警察同志,我還有一個問題,黃隊長為什麼要殺我?」
警察們相顧一眼,一個個面色低沉。還是老警察先開口,「這件事還在調查,目前還不方便透露。」
警察們簡單詢問了潘月幾個問題後,便離開了。
潘月失血過多,身子很容易疲乏。她見人都走了,眼睛瞬間閉上了,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幾秒鐘後,門前傳來了稀稀疏疏的聲音。
「劫後餘生,該慶祝一下。」
周英傑的聲音,在門口迴蕩。
潘月倏地睜開眼,看見周英傑抱著牡丹大瓷盆站在門口,她又氣又急,臉上已經泛出紅暈,
「周英傑,遇見老虎的事情,不是我的幻覺是不是?!」
半張著嘴,周英傑笑了出來。
潘月這麼激動,敢情還在惦記這件事……自己心裡怎麼酸酸的?
他無奈,點了一下頭,
「是有老虎。」
潘月納悶,整個眉頭凝在一處,「可是,警察為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我得了神經病!」
周英傑:「他們趕來的時候,我已經把老虎趕走了。」
……
潘月:我咋這麼不信呢?
「你,咋乾的?」
潘月眯起眼睛問周英傑。
周英傑聳了一下肩,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我和它對視,互相瞪著對方。沒多久它就離開了。」周英傑揉了揉眼睛,嘟囔起來,「我眼珠子這兩天都在抽筋。」
赫嗤……
潘月忍不住笑噴了。
周英傑雖然是玩笑話,可當時的兇險程度,可想而知。老虎,一定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重大威脅,這才離開的。
突然,潘月的心臟不太舒服,心跳過速,她一陣眩暈。她仰頭看了一眼輸液的管子,果然,這管子一秒鐘滴了兩三下。
她反手過去,準備調整一下流速。
夠不到!
「周英傑,幫個忙。」
潘月指了一下輸液管,「速度有點快了,你幫我調一下。」
周英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放下手中的盆。
就在他馬上接近潘月床的時候,周英傑腳下一空,猛地撲向潘月,他整個身子都貼在潘月身上,臉更是和潘月黏在了一起。
「牙!」
潘月悶叫一聲。
周英傑驚得一哆嗦,立馬撐起自己的身子,看見潘月嘴唇上竟然有血……周英傑忙著掏出手絹,檢查潘月的嘴。
「對不起!我鞋帶兒散了……」周英傑語速很快。
潘月抵住他的手,自己按了一下牙齒。確定沒有活動後,潘月狠狠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掉!
就在這時,潘月看見周英傑的模樣,瞬間笑噴了。
「你嘴唇腫了,在流血。」
周英傑用手帕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一抹殷紅沁透了手帕。他臉色漲得沒人樣,就像蒸汽機車裡的鍋爐……
「喂!」
潘月指著周英傑的臉,尖叫一聲,「你鼻子也流血了!」
看著周英傑慌張失措,又去擦鼻子的模樣,潘月實在受不了了,「周英傑,這是你初吻?」
一米八幾的大漢,竟然像個鵪鶉一樣。
潘月瞬間閉嘴。
我的天吶!
我竟然奪走了周英傑的初吻,他三十了,初吻竟然還在……
鑑於周英傑這次救了自己的命,潘月不想看見他窘迫的模樣。潘月眼睛一轉,找了一個話題岔過去。
「你說,黃鐵柱為什麼要殺我?」
周英傑捂著鼻子,
「在虎攀峰上的時候,對黃鐵柱進行了初步審問。據他交代,是鎮裡的一個幹事讓他這麼做的。」
「鎮裡?」
潘月捏著被角。
原身雖然很討厭,但她的仇人,不可能蔓延到金港下面的一個小鄉鎮吧?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這件事和劉新華的案子有關。
「據黃交代,鎮裡的人威脅他。如果他不殺你,明年的改革就在他們村搞試點。」
潘月揚了一下眉毛,
「什麼改革?」
「農村改革,全面取消大隊制。改為村集體選舉。他預感沒人會選他,而且離開村里,他也找不到別的工作。」
潘月眼底泛出冷意,
「這麼大權利,能控制試點所在的……所以,這件事和劉新華的事情有關,對麼?」
周英傑滿臉蹭的都是血。
「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