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乾。

  把杯子倒過來，黃色暖光燈穿透它。

  晶瑩剔透。

  連一滴漿液都沒流下。

  看著大家，蘇清越的心情也很激動。

  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兄弟站出來。

  也沒想過在慶功會請辭。

  原本還指望大家互相留一線，和華絡一樣，不額外製造任何聲音。

  對雙方都有好處。

  現在愈發欽佩田壘和七老爺了。

  很慶幸自己的事業是從華絡起步的。

  守正出奇。

  不像現在這樣，一地雞毛。

  蘇清越覺得連回憶都是一種尷尬。唯一的收穫就是這幫兄弟。

  不能放下他們，但需要謀定而後動。

  現場嘈雜，人們紛紛敬酒。

  蘇清越決定離開。

  歐陽在身後大叫：「老大！別走！」他撕心裂肺，眼圈紅著，流下淚水。

  拍拍他的肩膀。

  看著他。

  回想起剛來的時候，永遠一件紅色體恤，永遠在吃韭菜餡包子。

  如今已經成長為項目經理。

  整個人看著帥氣多了。

  果然精神狀態會改變一個人。

  下一刻，他說道：「什麼話！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弟！」他說：「別哭了！」

  「是！」歐陽大聲回，抹去眼淚，滿臉假笑：「老大！我和你走！這經理我不干！」說著，眼淚又流下來，趕忙又抹掉，假裝很開心。

  田之中酒杯也空了，王欣傑給他倒上。

  「你不用喝，這杯我代表項目組所有兄弟姐妹。」他說：「沒有你不會有這個項目，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不會不要這幫兄弟。老大，你的話已經很清楚了。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會好好工作，等你休假回來……」

  他語罷，一口喝乾杯中酒。

  蘇清越大叫：「我不在的時間裡，一切都聽田老師的，踏踏實實等我。來，給我倒上！」

  王欣傑笑說：「老大，這杯你不用喝！」

  旁邊一直毒舌的寧澄罕見落淚，抽泣道：「老大，你這時候說離職，都把我說哭了。」語罷，不停地抹眼淚。旁邊秦少峰遞給她一張餐巾紙，看著蘇清越，只是認真的點點頭，沉默也是一種力量。

  想起和他們的每個時光。

  想起寧澄指著一個已經接近完美的環節說：「不行！這裡還是有問題！」

  王欣傑伸了個懶腰，說：「有問題的多了！」

  但隨後又坐回去，繼續工作。

  他們曾經為了每個細節爭吵。

  可爭吵本身卻帶來了友誼。

  這就是團隊。

  蘇清越想著，往前走。

  仿佛焦克俊不存在，甚至餘光里都沒有他。

  身後李霖的聲音傳過來：「給你營運長，你還不干！難道你還想這個公司是你的嗎？」

  「……」

  被他這麼一說，蘇清越一怔。

  轉頭看向李霖。

  後者與他對視，冷聲質問。

  本想說：你覺得每個離開焦點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嗎？

  忽然意識到李霖這麼說話，是否代表了焦克俊的一種心聲。

  又或者是三駕馬車的一種心聲。

  只是李霖說出來了而已。

  他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二研一定要回歸。

  因為這不止是對高岩海來說，很重要。

  對李霖、對焦克俊都如此。

  這是他們的焦點。

  可從來也沒人想著搶奪什麼。

  這是他們自封的君王，誤以為別人要奪自己的江山。

  給任何人回饋，都像是恩賜與施捨。

  接受封賞的人，又像接受嗟來之食。

  不由得嘆氣，看看李霖，不耐煩地說：「對！高斌也是這麼想的，每個離開焦點的人，都是這麼想的。他們都是不知足，都撂挑子，都想得到焦點。」

  蘇清越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最後王大興走過來和他握手，說道：「兄弟！一路順風！」

  「嗯！」

  引擎部的徐舸也走過來，主動握手。

  不再看李霖的臉色，面帶微笑說：「有機會再喝。」

  「一定會的，兄弟！」

  不再糾纏，蘇清越終於離開慶功會。

  冷風吹來，蘇清越站在院裡，忽然覺得無比舒爽。

  看遠處，海天一線間，圓月當空。

  感覺肩上的擔子，終於卸下來了。

  往前走，身後忽然傳來焦克俊的聲音，「清越，你聽我說。」他快步走來，聲音里有慌張，「我理解你，可我並沒你想的那個意思，」月光下，他的眼鏡反射出亮光，「我是執行長，我要為了公司的長遠考慮。」他強調。

  回頭看他。

  知道他會跟出來的。

  一方面也許是真的擔心。

  另外一方面，他也只能這個時候出來。

  再晚再早都不好。

  他真是每一步都計算到位。

  蘇清越笑了笑：「我理解，你是抻線的，考慮得多。」

  他語罷要走。

  焦克俊又往前追了一步，說道：「我們談過公司上市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些，為了你們！」他說：「高岩海畢竟是做研發的，我希望他能穩定戰果，待到公司上市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本來詰問一句：我來你這裡，就是為了這個？

  但隨即想到白天他們在海灘的談話。

  他明白，他們之間已經沒必要再多說什麼了。

  只是淡淡笑笑，勸他：「焦總，這樣的結局對你我都有好處。」

  轉身走。

  焦克俊在身後說：「當初我好心提供你舞台，現在成功了，說走就走嗎？」他的腔調裡帶出委屈和抱怨，像在和其他婦女吵架，用很大聲喊：「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為這一切付出的！」

  不理他繼續向前。

  焦克俊的聲音又追過來。

  「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他大喊。

  「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們好，這樣對大家都好！平衡！我和你說過的平衡！」

  「好吧！既然要走！我希望你把團隊留下來！」

  最後一句話，蘇清越終於回頭看他。

  這才是焦克俊的心裡話。

  也是他最大的軟肋和擔心。

  兩個人隔著一個路燈透出的光源。

  一個在黑暗中，一個在亮光的邊緣。

  對視半晌。

  蘇清越終於回道：「這個團隊每個人都是自由的，我無法決定別人的決定，我只能管我自己！」

  「你知道他們的情況！」

  「讓你的兄弟高岩海看著處理吧！」

  「他們是你帶出來的！」

  「對！他們是焦點的團隊！」蘇清越回。

  這下焦克俊不說話了。

  蘇清越最後說道：「我現在走！對大家都有好處！」

  轉身就走，不再多說半句話。

  身後留下焦克俊大喊：「我是為了整個公司好！為了你們！為了這個項目，是我親自說服董事會的，我差點連車都賣掉了！你以為就你付出了嗎？我付出的難道不比你多嗎？」

  海風一直在吹。

  漸漸的也把焦克俊的聲音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