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幾乎聲音剛落下,薛丹融的眼神就有了變化,就像是撕開偽裝的表面,終於露出裡面的真實。眼底的瘋狂與執拗幾乎要衝出來,隨時將眼前的青年吞噬。

  方潮舟對上那雙眼不由怔忪了,都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就在他想看個真切時,薛丹融閉上了眼。再睜開時,那雙鳳眸又是乾乾淨淨的,根本不存在陰翳。

  「你真的要跟我雙修?」薛丹融的聲音很輕。

  方潮舟聽到這話似乎有鬆動的意思,雖然心裡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說:「真的。」

  薛丹融不錯眼地看著方潮舟,紅唇一張一合,問出了下一個問題,「不後悔?」

  「不後悔。」

  方潮舟回了這個答案,突然看到薛丹融笑了。兩次見面,薛丹融總是冷著臉,看他的眼神多是殺意,這是他第一次見薛丹融笑。

  破冰之笑,光艷逼人。

  方潮舟因為那個笑又怔了一下,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突然笑了。不過他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想東想西了,必須速戰速決。

  因為在薛丹融眼裡,他是陌生人,這場雙修屬於強制愛。沒人會願意跟心上人以外的人接吻,所以方潮舟沒有學著話本所寫,去親對方,他解開了綁住薛丹融腳的那部分捆仙繩。

  「你不會想在水裡吧?」方潮舟同時問了一句。

  薛丹融垂眸看了下潭水,就主動起了身,方潮舟見他願意起身,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防著薛丹融。

  等他和薛丹融都上了岸,方潮舟糾結了一下是回洞府,還是直接在這裡,但經過不嚴謹的思考,他決定直接在這裡。

  這場雙修越拖越夜長夢多。

  所以上岸沒多久,方潮舟就主動把人給摁倒了,也不知道是捆仙繩作用,還是薛丹融自己認了命,或者兩者都有,方潮舟推人推得異常順利,但他在推人之前,先將乾淨衣服吸了過來,先一步鋪在了薛丹融的身下,又將他和薛丹融身上的衣服都弄乾。

  推倒之後,方潮舟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因為薛丹融就披著一件外袍,幾乎都不用怎麼脫,要脫的是方潮舟。

  方潮舟嫌冷,不願意脫衣服,上衣反正不用脫,事實上,只要露個屁股就行,所以褲子也不用脫完,將就將就就行,哪知道他剛將就,就反被摁倒了。

  看到上方那張芙蓉面時,方潮舟瞳孔都放大了,再看看對方不知什麼時候得了自由的手,剛想說什麼,先聽到薛丹融的話。

  「你為什麼要跟我雙修?」

  報復加治病。

  方潮舟看著那雙黑漆漆的眼眸,「我早聽聞過十二美人榜上的美人是個個絕色,你作為魁首,我自然想睡你一次,不行嗎?」

  他在說話的同時,想施法定住對方,可施到一半就被打斷了,不僅是被打斷,他發現無法施法了。

  薛丹融的修為似乎並非他想像得那麼簡單,他連續綁了對方兩次,還以為對方是花架子,可如果對方是花架子,就不會那麼輕鬆地解開他的捆仙繩,現在還能讓他施不了法。

  完了,他要死了。剎那間,方潮舟糾結了一下要不要說明自己真實身份。

  說了,就是告訴全天下他沒死,雖然全天下也沒幾個人在意他的死活,也許薛丹融會可憐他,幫他,但也有可能薛丹融會拒絕他。不說幫不幫,他的報復自然成了空。

  不說,就是死,不過,其實死了也不過是回到他醒之前。

  方潮舟還沒想好選哪個,薛丹融回了他之前的話,「不行。」

  薛丹融回了這句話後,摁在方潮舟肩上的手鬆開,方潮舟急了,立刻改了口,「不是,其實是我仰慕你許久了,我只想睡你一個。」

  鬆開的手頓在半空中,正在方潮舟小心翼翼打量對方神情的時候,薛丹融突然低了頭。

  唇瓣相碰的瞬間,方潮舟完全愣住了,反應過來後,他才立刻扭開了臉,眼神複雜地看著對方。

  薛丹融怎麼能親他?他們現在算是陌生人的。

  薛丹融現在都是這樣待人了嗎?

  方潮舟突然想起姚成玉以及送了整個宗門的果脯。

  這一想起,當薛丹融再親過來的時候,方潮舟忍不住咬了下去,聽到對方悶哼一聲,他才收起了牙齒。

  薛丹融唇瓣被咬破,絲血滲出,他垂眸蹙眉,看上去莫名有幾分可憐。方潮舟自然將這一幕收入眼帘,不過他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真奇怪,也不知道他現在這張臉,薛丹融怎麼親得下去,難道是因為那顆假毒藥嗎?因為薛丹融以為自己中毒,所以才勉為其難親他?

  等等,如果親都很勉強的話,那要有反應,豈不是更難?

  想到這裡,方潮舟往下掃了掃,可惜以他現在的角度,什麼都看不到,所以他看向薛丹融,好心問:「你要不要吃點藥?」

  他怕對方聽不懂,還又往下掃了掃。

  可這一掃,他又感到周圍冷了下去。

  「不用。」薛丹融的聲音像是從牙關里擠出來的一樣。

  方潮舟突然有些後悔沒用一張好看一點的臉了,他伸手拍拍薛丹融的肩膀,「雖然我是強迫你雙修,但我知道你難處的,如果你對我不行,不用害羞,可以吃藥。我上次走了之後特意買了藥,就是怕你不行。」

  嗯?怎麼更冷了?

  但雙修心急的方潮舟很快又把心思放到了薛丹融的身上,「你放心,我不會說……」

  後面的話被吞掉。

  褐馬雞心想著方潮舟最遲天剛亮的時候會回來,哪知道它等到了中午,都偽裝對方兢兢業業種樹苗的時候,方潮舟才姍姍來遲。

  一看到方潮舟,褐馬雞瞬間知道這事成了,它們妖獸對氣息比人要更敏感,現在方潮舟里里外外都是另外一個人的味道。

  方潮舟走到往日坐的石頭旁邊,先抽出了一個軟墊墊在上面,才坐下,不過即使如此,他剛坐下去的時候,臉還是扭曲了一下。

  褐馬雞見狀,放下小鐵鍬,走了過去,「方潮舟,你還好吧?」

  「說好也不好。」方潮舟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腰,「我把薛丹融給報復了,可我發現我識海里的藤蔓還沒有消失。」

  不過識海里的小嬰兒倒沒像往日一樣說口渴了,安安分分地啃著藤蔓,但方潮舟看到藤蔓泡在水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老臉一紅。

  「你吞的那是什麼大妖怪,是一次雙修就能解決得了嗎?」褐馬雞說。

  方潮舟一聽,忍不住反駁,「不是一次,魚接鱗式就兩回……」說到這裡,他猛地閉上嘴。

  褐馬雞已經聽懂了,畢竟當時雙修冊子是他們一起選的,當時他們兩個一致認為,既然是報復就必須不能讓對方主動,不能讓對方有舒服的感覺,所以他們兩個選了魚接鱗式。

  「一夜怎麼吃成大胖子,你要多報復他幾回才行。」

  方潮舟揉腰的手一頓,本紅潤的臉色此時白了白,「可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褐馬雞問。

  方潮舟看向它,「這真的報復嗎?我怎麼感覺……」

  他回想了下昨夜,雖然一開始是他掌握主權,可後面大權旁落,他什麼都做不了。

  褐馬雞回視方潮舟,語氣篤定,「這當然是報復,你不要管過程如何,你只要想想結果,你的病是不是治了?你是不是睡了十二美人榜的魁首?多少人想睡他嗎都不成,被你睡了。而且如果你不跟繼續跟他睡,那你這一夜就白睡了,你還要去找下一個人,下一個人能讓你睡嗎?」

  方潮舟一聽,覺得褐馬雞說的話是有道理,可是這個報復真的讓人身體好累。

  昨夜事情最後還是在薛丹融洞府里發生的,他本來想雙修完就回去,哪知道雙修了不止一回,他累得夠嗆,腿都打顫,後面不知道怎麼的,就在薛丹融床榻上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他還躺在對方的懷裡。

  這場景的驚悚,嚇得方潮舟剛睡醒慣有的迷糊都沒了,他立刻給對方施了一道昏睡咒,然後扶著腰回來了。

  現在褐馬雞跟他說報復一次不夠,還要再報復第二次,可能還有第三次、第四次……直到他識海里的藤蔓徹底消失。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褐馬雞見方潮舟眼神一直在飄忽,恨鐵不成鋼地坐到他旁邊,「你就是五年沒交配了,所以現在很累,你多交配幾次就好了,你早點交配完,我們就可以早點去遊山玩水了。」

  雖然在天水宗叼泥巴也挺好玩的,可哪裡不能叼泥巴?它堂堂一代名雞一直在一個地方叼泥巴怎麼行。

  「但我昨夜跟薛丹融說只睡一次的。」方潮舟說。

  褐馬雞回得很快,「你剛剛不是說你們兩個不止雙修一回嗎?」

  方潮舟:「……」

  「一夜多次,跟一夜一次分多日,有什麼很多區別嗎?對了,你不是拿糖丸騙他是毒藥嗎?你再騙騙他。總之,治病!治病是最重要的!」褐馬雞說完,還嘎嘎了兩聲。

  方潮舟沉默了一會,才說:「那我過兩日再去吧。」

  他必須要養養了,骨頭都要散架了。

  因為身體不適,方潮舟跟向源請了半天假。向源看到方潮舟的時候愣了一下,因為他感覺方潮舟此時狀態有些奇怪,明明神情憔悴,眼下還泛著一點青黑,可除此之外,方潮舟臉色好得出奇,幾乎到了容光煥發的地步,像是剛剛大補了一場。

  之前他感覺方潮舟臉色總是蒼白無血色,現在有點血色了。

  「你這是怎麼了?」向源忍不住問。

  方潮舟咳咳了兩聲,「我昨夜可能沒蓋好被子,受了風寒,所以想請半日假。」

  向源對方潮舟印象還不錯,因為方潮舟算是這批外門弟子資質最好的,可又最沉得住氣,別的外門弟子這一個多月問了好幾回什麼時候能正式修仙,就方潮舟跟沒事人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去審視過,方潮舟負責的後山那一塊空地,樹苗都種得七七八八了。

  「那你趕緊回去休息吧,對了,我有個相熟的師兄,精通歧黃之術,我請他過來幫幫看看吧?」

  「不用了,我睡一覺就好,我從小都是這樣的,不用勞煩向主管和那位師兄。」方潮舟怕對方還要堅持,又補了一句,「我不喜歡喝藥。」

  向源笑了一下,「看出來了,上次外門弟子裡就你全領的果脯,喜歡吃甜食對嗎?行吧,你回去睡覺吧。」

  方潮舟道了謝就回屋睡覺了,他幾乎一沾著枕頭就睡,迷迷糊糊間聽到褐馬雞跟他說要出去玩,嫌房裡悶。方潮舟應了一聲,又睡著了。

  後來,他感覺褐馬雞回來了,總是在碰他的臉和頭髮。方潮舟困頓不堪,實在是沒精力陪褐馬雞玩,就啞著聲音說了句別鬧,就把自己的臉埋進了被子。

  等方潮舟再睡醒,已經月上柳梢頭了,不過他還是困,醒來是因為褐馬雞在他的臉上踩了一圈。

  褐馬雞見總算把人踩醒了,才說:「你終於醒了,現在都亥時了。」

  方潮舟沒什麼精神,長睫一抖,眼皮子又落下了,但很快,他眼睛再度睜開了,「亥時?!」他看向周圍,房裡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按道理,同屋的那些人應該回來了,「其他人呢?」

  「他們好像吃酒去了。」褐馬雞說。

  方潮舟更愣了,「吃酒?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還沒進屋,就有人請他們吃酒去了,所以那群人都去了。」

  方潮舟想了下為什麼他的同屋會去吃酒,不過沒想多久,他又犯困了,控制不住地閉上眼。褐馬雞見方潮舟眼睛又閉上了,十分驚訝,「你怎麼又睡?你都睡了四個時辰了。」

  「我好累。」方潮舟含糊不清地說,「你就讓我睡吧。」

  褐馬雞隻好閉上了嘴,但它並沒有離開床上,而是站在枕頭旁邊,眼神古怪地看著方潮舟。

  奇怪,方潮舟這反應像極了是第一次雙修,因為補過度,沒法消化對方的精元,所以身體為了自我保護,陷入沉睡,運用一切靈力去儘快消化補進來的東西。

  等褐馬雞發現方潮舟第二天還昏昏沉沉的時候,默默把昨天的想法改了一點。

  不僅僅是方潮舟像是第一次雙修,跟他雙修的人也像是第一次雙修,給的初陽,所以才會補得方潮舟現在還回不過神。

  直到第三日,方潮舟才沒那麼困。

  他一清醒,褐馬雞就催著他去找薛丹融。

  褐馬雞對方潮舟說:「早睡早結束。」

  方潮舟沒直接回答,他先查看了下自己的識海,驚喜地發現本來都開了一大半的黑色花又合攏了一下。

  不過他剛進去,那個嬰兒就發現了他,跟之前老是木著聲音不同,這次方潮舟在對方的語氣里聽到些許撒嬌的意味,「我還想要水,要上次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