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後,天水宗山下小鎮。
因為天水宗要招收外門弟子,此時的小鎮人山人海,排隊報名外門弟子的更是從山門一直排到了山下。
方潮舟打聽過了,這次招收外門弟子時間為三個月,如今接近尾聲,還有七日就停止報名了。
「那我們來得還挺巧。」褐馬雞說完,磚頭看向方潮舟,在看到面前這張普普通通甚至可以用丑來形容的臉時,它不由一噎。
幾天了,它還是不能熟悉這張臉。
還是原來小白臉自己的臉好看。
因為要隱姓埋名混進去當外門弟子,所以方潮舟易容換貌,把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聲音也換了。不僅如此,他還把褐馬雞變成了一隻小麻雀,畢竟他那位姘頭是見過褐馬雞的。
方潮舟看著這人頭攢動的場景,摸了摸下巴,「人也太多了,這要排到什麼時候才會排到我?」
褐馬雞眼睛一亮,「你準備插隊?」
「不是,我準備買點東西。」方潮舟說。
不一會,排隊報名天水宗外門弟子的隊伍末尾里出現了一個異類。
只見那異類坐在靠椅上,左手裡拿著話本,右手擼麻雀,頭上還用法術懸著一把傘,為其遮陽。
其他修士看到這一幕都十分詫異,他們從來沒有見到人排隊報名,還那麼散漫的。
大部分人有些嫌棄,但小部分人有些心動了。
他們在這裡站了一天了,怎麼可能不累?
於是隊伍里又多了好幾個坐椅子排隊的,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四,不一會,連賣椅子的老闆都跑過來做生意了。
坐著果然比站著舒服,買了椅子的人想。
排隊的人不乏女修,她們盯上了方潮舟頭上的傘。以往,她們都是下雨才打傘,但現在正值正午,金烏烤著,實在曬得難受,而且還會對容貌有損。女修在乎外貌,她們見方潮舟雖然長得醜了一點,但皮膚很白。
莫非這就是打傘的功效?
沒多久,隊伍里又出現許多打傘的。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選擇坐著椅子打著傘排隊,他們認為方潮舟等人此舉完全是偷奸取巧,像天水宗這種講規矩的大宗肯定看不上這些人。
方潮舟倒沒有關注外面的動靜,他讓褐馬雞幫他盯著隊伍,自己看話本看得正起勁。他現在看的這本《大肚子的風流公子》實在是太狗血了,狗血得他根本停不下來。
「你們知道我剛剛看到了什麼嗎?」
余康軒本在登記信息,聽到自己師妹說話,便回了一句,「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好多人都是坐在椅子上排隊。」師妹回。
余康軒一聽,不由抬起頭,「坐在椅子上排隊?」
「對,好多人都是坐著排的,我剛剛發排隊號碼看到的,他們還挺聰明,知道這樣省力氣。」
自從天水宗要招收外門弟子,每日前來排隊的人就特別多,多到負責登記的弟子都需要輪崗。
他們累,排隊的人也累,一累,起衝突的人也有,更有體虛的,站著站著暈過去了。
這次召外門弟子,來的很多都是都沒有引氣築基的人,身體跟**凡胎並無兩異。
余康軒笑了笑,把頭又低了下去,繼續登記,「這樣也好,免得又多暈過去幾個人。」
「師兄,你說誰想出來這種辦法?我還沒見過人坐在椅子上排隊的,當初我拜入宗門可是足足排了一天一夜,差點沒死。」師妹回憶起往事,表情唏噓不已。
余康軒說:「這簡單,你去問問誰是第一個坐椅子的就可以了。」
師妹一聽,眼睛亮了起來,「我去問問。」
沒多久,她又回來了,「師兄,我打聽到了,第一個坐著椅子排隊的是一個叫方卓的人,他還在打了把傘,就他一個男修打了傘。」
余康軒聽到這話,眉頭不由輕擰了一下,這個叫方卓的人這麼清楚如何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怕是不適合修仙。
要想修仙,最基本的一步就是能吃苦。
因此,還沒見到方卓,余康軒已經對這個叫方卓的男人起了厭惡之心。日頭漸漸西下,等最後一絲光都被雲層吞噬,隊伍兩側上方懸上了燈籠,為還在排隊的人照亮。
方潮舟看了看頭頂的燈籠,又從儲物戒拿出一瓶東西,他在自己的手裡倒了一些裡面的液體,分別塗在手腕、耳後這些衣服遮不住的地方。
指尖又沾了些許,拍在褐馬雞的羽毛上。
有人看到他的動作,忍不住問:「兄台,你這是在做什麼?」
「驅蟲。」方潮舟回。
那人一愣,「為什麼要驅蟲?」
方潮舟指了指上方的燈籠,「蚊蟲喜歡光,周圍都是黑的,唯獨我們排隊的地方有光,蚊蟲定會過來,這秋蚊子可毒了。」
「可以設結界擋住蚊蟲。」那人回。
方潮舟抿唇笑了一下,「還不知道要排多久,你現在消耗靈力設結界,不怕待會過不了考核嗎?」
那人聞言,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他立刻翻起了自己的東西,但遺憾的是,他沒有驅蟲的藥,最後只能訕訕地看著方潮舟,「兄台,你那個能不能賣給我?或者給我用一點,我付錢。」
方潮舟挑了下眉,把剛收起的東西遞過去,「不用給錢,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借給你。」
「謝謝,我叫姚玉成,是道城的姚氏山莊長房的第七子,兄台借藥之恩,我姚玉成一定記在心裡,不知兄台名諱?」
說話的人正是之前被方潮舟搶了珍品水系法寶水玲玉的人,只是他如今來天水宗拜師,換成了自己的臉,而方潮舟之前搶劫都戴著帷帽,雖然被姚成玉聽到他的聲音,但他現在把聲音換了。
所以陰差陽錯之下,兩個人都沒有認出對方。
方潮舟把之前隨便說的假名再說了一邊,「方卓。」
「方大哥,以後你要有什麼幫忙,儘管跟我說。」姚玉成出來歷練這麼久,第一次碰到不收他錢就對他好的人,阿娘說得對,這個世上果然還是有好人的。
想到這裡,姚玉成又忍不住想起那個綁了他幾次的男人。等他拜入天水宗,順利從外門弟子成為內門弟子,他一定會找到那個男人報仇洗恥。
世上就只有一塊水玲玉,雖然那個男人掩掉了面容,但他只要看到誰拿著水玲玉,就知道搶匪是誰了。
排到亥時一刻的時候,終於輪到了方潮舟。
他把凳子收進了儲物戒里,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聽到「方卓」兩個字,余康軒抬起了頭。他仔細打量了一番方潮舟,才在宣紙上寫下方潮舟的假名。
「年齡?」余康軒冷淡地說。
方潮舟頓了一下,才回了一句,「二十五。」
「以前有修煉過嗎?什麼境界了?」余康軒又問。
方潮舟說:「修煉過,剛剛築基。」
余康軒如實登記後,指了指旁邊的靈珠,「把手放上去,測靈根。」
方潮舟按照對方所說,將手放了上去,幾乎他一放上去,靈珠就變成了綠色,過了一會,靈珠又變成了白色。
余康軒等靈珠沒有再變顏色,就在宣紙上寫下「金木雙靈根」五個字,寫好後,他抬眼看著方潮舟,「你的兩個靈根相剋,並不適合修煉。」
姚玉成排在方潮舟後面,聽到這話,倒先忍不住開了口,「那怎麼辦?方大哥排那麼久的隊伍。」
余康軒看了姚玉成一眼,聲音冷了幾分,「這裡的人都排了這麼久的隊,難道排了隊伍,我們天水宗就要收嗎?」
姚玉成皺了下眉,「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隻手摁住了手臂,阻止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沒事,你別替我急。」方潮舟阻止了姚玉成後,轉過頭看向余康軒,「剛剛的測試可能有誤,能否再讓我測一下?我之前測都只是木靈根。」
余康軒眉頭一皺,「靈珠不會出錯,你沒有再測的必要了,請回吧。」
方潮舟不緊不慢地說:「錯不錯,試一次就知道了,如果測出來還是金木雙靈根,那我就自行離去。」
余康軒眉頭皺得更緊,他放下毛筆,抱手往後一靠,「你測。」
姚玉成見余康軒態度這麼惡劣,當即又想上去理論,不過他剛動一步,站在他前面的方潮舟就轉過頭看著他。
那雙眼溫溫柔柔的,語氣也是,「姚兄弟,沒事的,不用急。」
他被余康軒激出來的怒氣在對上那雙眼時,莫名消了。
方潮舟再次把姚玉成安撫好之後,頂著余康軒的冷臉,把手放在了靈珠上。靈珠瞬間變成了綠色,余康軒看向靈珠,等著靈珠變成白色,但並沒有變,一直就是綠色。
「這……」余康軒站了起來,「這不可能,靈珠不可能出錯!」
姚玉成見余康軒被打臉,忍不住嘲諷道:「有什麼不可能,你這靈珠現在不就出錯了?」
方潮舟把手收回來,語氣平靜,「這顆靈珠一天測了這麼多人,稍有紕漏也屬於正常。」
余康軒看了方潮舟一眼,就把自己的手放到靈珠上,他是火土靈根,這顆靈珠會變出兩個顏色,紅色與黃色。
他看著靈珠先變成了紅色,再變成黃色時,剛想說這靈珠沒錯,就親眼看到靈珠又變成了白色。
他被測出來火土金三靈根。
余康軒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他緩緩收回放在靈珠上面的手,看了看方潮舟,「你等一下。」
他轉頭叫過一個師弟,沒過多久,那位師弟就拿了一個新的靈珠過來。余康軒先自己動手試了一下,反覆測了幾次都是火土靈根後,又叫了幾個師弟妹過來,都沒有測出異樣後,他便把靈珠往方潮舟面前一推。
「這個不會出錯,你重新測。」
方潮舟把手放上去,靈珠變成了綠色,沒有再出現其他顏色。
余康軒見狀,只能拿起筆,把方才寫的「金木雙靈根」改成「木靈根」。單靈根的人當內門弟子都完全夠格,他不能在這裡把對方踢出去。
所以余康軒只能在通過測試的那一張紙上寫上方潮舟的名字,他一寫了名字,旁邊就有人給方潮舟遞了個木牌。
「恭喜你通過測試,成為我們天水宗的外門弟子。」
方潮舟收了牌子,道了謝,就跟剛剛一批被選中的人站在一起。天水宗選外門弟子並不是特別嚴格,只要資質不是特別差的,基本都收了。
不過方潮舟知道這一關還只是第一關,外門弟子不值錢,收進來基本都是干雜貨的,待好幾年,也許才能學到一點皮毛東西,很多慕名而來的人受不了,最後就會自動離開。
但方潮舟不在意這個,他只是想混進天水宗罷了。
排在方潮舟的姚玉成很快就通過了測試,他是世家出身,火靈根,修為已過心動期,幾乎不可能被刷下去。
姚玉成一拿到木牌,就立刻走到方潮舟身邊,「方大哥,我也通過了。」
「恭喜。」方潮舟恭喜了姚玉成後,抬頭看了下天色,今天的測試應該快結束了吧,他待會就要吸水靈力,要不然控制不住了。
「同喜,同喜。」姚玉成看方潮舟抬頭看天,他也跟著抬頭,可除了月亮,並沒有看到什麼其他東西,「方大哥,你在看什麼?」
方潮舟慢吞吞地說:「我在想什麼時候可以睡覺。」
他們兩個聲音雖然不大,但周圍的人都是修士,幾乎都聽到了。余康軒聽到後,冷哼了一聲,這般偷懶散漫之人,他一定會把對方趕出天水宗的。
姚玉成聽到方潮舟的話,不由愣了一下,「方大哥,你不因為通過測試開心,只想著什麼時候能睡覺啊?」他見對方沒反駁,眼神瞬間變成了崇拜,「方大哥果然為人灑脫,這就是我阿娘說的那種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大哥是個高尚之人,小弟崇拜你。」
方潮舟:「……」
褐馬雞:「……」
方潮舟忍不住看了眼姚玉成,見對方眼神亮晶晶後,抿了下唇才說:「我真的只是單純地在想什麼時候能睡覺,沒你想得那麼厲害。」
「方大哥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這種人不想被崇拜,因為你覺得這些東西都不重要。不說了,我姚玉成認定你這個大哥,我現在才知道我原來多麼庸俗,居然為了一個珍品水系法寶就氣得不行。方大哥,我一定會向你學習的!」
看著姚玉成一幅要把他當偶像的表情,方潮舟默默地扭開了頭,「你開心就好。」
姚玉成一聽,立刻說:「我會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方大哥放心!」
目睹完全過程的褐馬雞,偷偷摸摸湊到方潮舟的耳朵邊,傳音入腦,「是個傻的。」
姚玉成眼神落到了褐馬雞身上,他看了又看,還是沒忍住,「方大哥,你肩膀上那隻麻雀是養的寵物嗎?」
「不是寵物,是朋友。」方潮舟回。
又過了半個時辰,這一日的測試終於結束。
測試一結束,就有人帶著他們這一批去住處。
他們這一批一共十幾個人,其中有三個女孩,那三個女孩子被領路女修帶到了另外其他地方,而他們這些剩下的男人被分了兩間房,一間八人通鋪,一間六人通鋪。
姚玉成一看是這種住宿條件,當即就問送他們過來的修士,「我給錢,能不能給我換個單間?」
修士看他一眼,「這裡是天水宗,一切要按照天水宗的規矩來,不是你有錢就行的,這裡沒人收你的錢,把你的靈石收起來吧。」他看向其他人,「外門弟子的條件就這樣,你們當中如果有人不能接受的,現在就跟我說,我送你們下山。」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沒人想剛進來就被送出去。
姚玉成不滿,但也只能忍下。好在雖然是通鋪,但房間乾乾淨淨的,沒有異味,被褥都是新的。
姚玉成和方潮舟進房間進得晚,靠牆的位置都被選完了,他們只能睡在中間。洗漱完的姚玉成上了榻之後,聞了好久的被子才躺下,他剛躺下就看到方潮舟從儲物戒拿出床褥。
方潮舟把床褥枕頭都換成自己的,這才褪去外衣躺進了被窩裡,他一躺進去,就設了結界,開始吸水系法寶。一連吸了十幾個下品水系法寶後,他才合上眼。合眼之前,他讓褐馬雞給他下一道定身術。
今日才剛進天水宗,他不能出什麼岔子。
等他對天水宗熟悉一點,再去打聽他姘頭的住處,知道住處,一切就好辦許多了。
想到這個,方潮舟的腦海里就忍不住浮現出一張臉。
那張臉明明是最穠麗的長相,可擁有一雙極其冷淡的眼睛,讓人無法生出親近之心。但這雙眼越冷,很多人就越想看到這雙眼染上慾念的樣子。
不過方潮舟心如止水,他來這裡,只是為了治身上的病。他救了薛丹融,對方又是他曾經的姘頭,所以對方幫他治病,是應該的。
如果薛丹融不願意,那他到時候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他應該不會把對方欺負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