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潮舟和褐馬雞大眼對小眼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
「客官,你醒了嗎?若是醒了,能不能把門還……還一下?」
是店小二的聲音。
一刻鐘後,方潮舟站在客棧老闆和書店老闆面前,不停地道歉,「對不起,我昨日睡昏頭了,這事都是我的錯,一切損失都由我負責。」
客棧老闆看了下地上的兩塊門板,這門板現在本應該好好地在他們客棧門口。今兒一大早,他就從店小二那裡聽了事情的經過。
他們客棧開了幾十年了,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原先他們客棧的門老是被喝醉酒的修士踹爛,於是他花了重金購置了玄鐵門,玄鐵門少說也有兩百斤。
自從換了門,他們客棧的門安全了許多,但萬萬沒有想到,縱使他換了門,還是有人對他的門下了狠手。
原來的他客棧的門再怎麼遭殃,起碼還在原地,這回直接沒了,被人扛走了!
想到這裡,客棧老闆就長吐一口氣。
他本以為能將兩百斤的門抬走的人,應該是個九尺壯漢,哪知道只是看到了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
瘦巴巴的,還沒他的門重。
若不是店小二跟他說,的確是眼前的青年扛走了他的門,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客棧老闆搖了搖頭,這才開口道:「既然客官願意承擔損失,那我待會就算下錢,希望客官今日就能結了這筆帳,此事便罷了。」
「好好好。」方潮舟忙點頭。
客棧老闆又說:「除此之外,我們這裡店小,人少,恐怕對客官招待不周,不如客官換一家客棧吧?」
雖然用的是問句,但眼神里的趕客意味明顯。
「……好。」方潮舟說完,再看向旁邊一臉怒意的書店老闆。
因為昨夜他遺留了一扇客棧門在話本鋪子裡,所以書店老闆輕而易舉找上門來了。
方潮舟換了一個道歉對象,繼續語氣陳懇,道歉態度良好地說:「抱歉,昨夜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我數了一下話本,一共拿了一百五十一本,都在這裡了。」
書店老闆冷冷瞥了眼疊好放在桌子上的話本,「你別以為你把書還給我,我就會原諒你。」
「是是是。」方潮舟一臉誠懇說,「你說要怎麼賠,我就怎麼賠償,一定讓你消氣為止。」
於是方潮舟不僅賠了兩筆錢,還幹了一天的苦力。
書店老闆讓他把整個書店都擦洗一遍,不僅如此,還要把壓積下來的老書拿出去曬太陽,全程不許用法術。
一整天下來,方潮舟感覺自己的手和腰都要斷了,導致回到新客棧住處後,他就直接攤在床上,動彈不得。
褐馬雞繞著方潮舟走了一圈,看著方潮舟這幅慘相,它搖頭晃腦,「哪有人入魔,還像你這麼憋屈的,你搶都搶了,幹嘛還還給他們?還賠償。」
方潮舟閉著眼,嘆了口氣,「別人都找上門了,我能躲嗎?」說到這,他突然睜開眼,眼神里有一絲驚恐,「等等,你說我今晚不會再去搶東西吧?」
褐馬雞想了想,「按常理說是不會,畢竟你今天也夠累了,但具體怎麼樣,誰也說不準。」
方潮舟吸完水系法寶,臨睡前查看了一番識海。他識海里的小嬰兒還在啃藤蔓,他感覺對方眉心的花骨朵變大了一點,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
「今夜千萬別亂動了,我們好好休息一晚吧。」他對小嬰兒說。
小嬰兒頭也不偏,只說:「水。」
方潮舟:「……」
算了,無論他對這傢伙說什麼,它只會要水。
這一夜,方潮舟是非常不安地入睡的,他害怕自己半夜又去幹什麼壞事。第二天他一睜開眼,就立刻檢查床榻,發現上面沒有多出來的東西,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口氣沒松多久,他就聽到古怪的聲音。
那聲音「噠噠噠」,有點像在啄什麼。
方潮舟頓了頓,尋聲看過去,就看到褐馬雞正踩在桌子上,埋頭苦吃,而它吃的東西是方潮舟有些熟悉的糕點。
有些熟悉是因為他之前沒見過,但他昨夜見過。
他昨天晚上好像又去搶了東西。
褐馬雞吃得太激動,喉嚨里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都沒有時間勻給剛醒的方潮舟一個眼神,直至糕屑飛了一桌,它吃得肚子都鼓起來,走都走不動了,才窩在桌子上說。
「方潮舟,你搶來的糕點也太好吃了吧,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我現在才知道我在地下妖境吃的都不是雞該吃的,這才是雞該吃的。」
方潮舟無奈地撫額,翻被起身,要下榻時,卻看到地下有一樣東西,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一件珍品水系法寶。
「這……」方潮舟盯著那個法寶,有些記憶瞬間回籠。
他昨夜不僅僅搶了一家果脯店,還動手打劫了一個修士,若他沒記錯,那個修士現在還被定住了身體,被塞在了床下。
那個修士就住在這個客棧,昨夜褐馬雞給他引的路。
方潮舟徹底記起來後,立刻把地上的珍品水系法寶撿起,塞進了袖子裡,再拿過放在枕旁的帷帽戴在頭上。
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被捉住的原因,昨晚他打劫時比前日要謹慎許多,出行不走門了,全靠翻窗,還戴了帷帽,似乎是怕人認出。
褐馬雞看到方潮舟要出門,不由問了一句,「你去哪?」
「還東西。」方潮舟語氣有些無奈。
褐馬雞翻了個白眼,小聲地說:「還吧,反正你今晚還會搶回來。」
方潮舟聽到了褐馬雞的話,他咳了一聲,「不會的,我都還回去了,怎麼還會再搶,就算入魔也不會總盯著一個人不放的。」
姚玉成現在很想罵人,但他不能罵,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大丈夫應當儒雅,不能斤斤計較,所以當有人搶了他的法寶,還綁了他,將他塞進床下,讓他睡了半宿的涼地磚,他也沒有罵人。
他離開家族,易容換貌,獨身出來歷練,就做好了世間險惡的準備,但他從未想到世間竟然能如此險惡?
姚玉成看著面前熟悉的身形,咬著牙,才把一串罵人的話吞進肚子裡,他氣得渾身發抖,「你到底想做什麼?法寶是你今早自己還回來的,你現在又要搶一次?」
今早,姚玉成聽到窗戶被推開的聲音,當時他以為是有人要來殺他,當時身體都僵硬了,但沒想到,沒過多久,他就能動了。等他見沒動靜了,從床下爬出來,意外在桌子上看到昨夜被搶走的水玲玉。
寶物失而復得,他就歇下寫信傳給家族的念頭,只是換了一間客棧住。
但萬萬沒有料到,他都換了客棧,昨夜的綁匪今夜又來了,依舊綁了他,目的依舊是他的水玲玉。
雖然因為對方戴著帷帽,他看不清搶匪的臉,但同樣的翻窗而入,同樣的二話不說就綁他,同樣的搶他儲物戒,拿出裡面的水玲玉。
整個行為跟昨夜一模一樣,好像是他又回到了昨夜,所以他怎麼可能會認錯?
姚玉成這邊怒髮衝冠,搶匪那邊平心定氣,連話都不願意回一句。
姚玉成看著搶匪把他的水玲玉塞進懷裡,又提著他的領子,像是又要往床下塞,氣得他眼睛都紅了。
他定要讓這個劫匪嘗到報應,他姚氏一族並非可欺之輩。
又被迫在地上睡了半宿的姚玉成,計劃了幾個時辰的報復大計,剛腦補到搶匪跪地痛苦求饒之時,聽到窗戶被推開的聲音。
姚玉成:「……」
這該死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沒一會,姚玉成發現自己能動了,這一次他沒有等待,直接從床下爬出來,像是意料之中一般,他在桌子上看到了再次失而復得的水玲玉。
奇恥大辱!
實在是奇恥大辱!
那個綁匪就是故意在羞辱他!
姚玉成決定不換客棧,也不離開這個城鎮,他就要待在這裡,看那個劫匪還能綁他幾回!
當這一夜,他的窗戶又被推開的時候,姚玉成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嚴陣以待,暗劍、迷香、陣法全部備上了。
一刻鐘後,被綁成粽子的姚玉成:「……」
第三次被塞進床下,姚玉成心平氣和,甚至有些心如死灰。
等到天亮後,姚玉成再看到桌子上的水玲玉後,他的心已經起不了波瀾,只想回床補覺。連續三天的地磚生活,已經讓他腰酸背痛。
故而這一天的半夜,當推窗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姚玉成連身都沒翻,直接說:「水玲玉在桌子上,自己拿,我今晚不能睡床底下了,睡了三天,我腰酸背痛,對了,出去後麻煩把窗戶關緊,昨天你沒關緊,吹得我有點冷。」
他說完等了一會,才聽到一個字——
「好。」
姚玉成聽到聲音,睜開了眼。
這聲音還怪好聽的,可人不是一個正常人,是個瘋子。
清晨。
褐馬雞剛睡醒,正在梳理羽毛,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就說:「你又還回去了?」
這話落地,也沒人應答。
褐馬雞覺得稀奇,就抬起頭看向方潮舟,卻看到人把一個熟悉的法寶放在桌子。
嗯?這不就是搶了好幾回的水玲玉嗎?
方潮舟沉默地在桌子旁坐下,喝了一大杯水,才說:「他居然連夜退房了,我找不到他。」
他語氣里除了挫敗,竟然還有一點點失望。
褐馬雞看看法寶,又看看方潮舟,「他估計怕了你了,是個神仙也經不住你這樣的折騰。方潮舟,你這樣也不是辦法,水系法寶裡面的水靈力有限,哪怕是這個水玲玉,你吸乾它,估計也撐不了幾日,你沒辦法吸夠多的水,你入魔的速度肯定會變快。」
方潮舟知道褐馬雞說的話是對的,他剛剛看了下識海,那朵眉心的花骨朵已經開了一點。
水系法寶不夠他消耗,他這段時間已經廢了許多水系法寶了,就算他富可敵國,買得起全天下的水系法寶,可他消耗的速度遠遠快於法寶被造出來的速度。
況且他還不是富可敵國,也撐不了多久。
「那我只有入魔了嗎?」方潮舟擰起了眉頭。
褐馬雞說:「現在就算你入魔了,恐怕也沒辦法緩解你的病,入魔並不代表你有足夠的水可以消化那個藤蔓,我估摸著,最後的結局是那個藤蔓因為你水不夠,把你吸乾,再從你身體爬出去。」
方潮舟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不行,這也太噁心了。」
「方潮舟,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我沒跟你說。起初我以為你靠水系法寶就可以消化那個大妖,但現在是不行了,所以我只能告訴你這條路了。」褐馬雞語氣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方潮舟看著褐馬雞,心裡有點不祥,「什麼辦法?」
褐馬雞跳到方潮舟的肩膀上,兩隻爪子踩穩後,就湊過腦袋到方潮舟耳旁,低語道:「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水系法寶有水,人也有。」
它話一落,方潮舟就反應過來,「你是說水靈根的修士?」
「對。」褐馬雞繼續說,「水靈根的修士也能給你水。」
方潮舟腦海里瞬間閃過他拿著劍殺了一個又一個的水靈根修士,然後吸乾對方修為的場景。
場景太血腥,他猛地搖了搖頭,「我不一定能殺得了他們,萬一被反殺了怎麼辦?」
「……」褐馬雞腦袋移開了些,它偏過頭,認真看了看方潮舟的臉,奇怪道:「我怎麼感覺你變壞了?我沒跟你說要殺了他們。」
方潮舟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尷尬,他咳了兩聲,「那是要做什麼?」
褐馬雞扭了扭屁股,又湊到方潮舟耳旁,它先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才頗有深意地吐出兩個字——
「交配。」
方潮舟:「……」
褐馬雞:「……」
許久的沉默後,方潮舟終於開了口,「你說的是雙修?」
「哦哦,我差點忘了你們修士喜歡叫交配為雙修,但名稱這個不重要,反正過程都是一樣的。」褐馬雞說,「水靈根的修士跟水系法寶不一樣,水系法寶裡面的水就那麼多,但修士不同,他們的水會隨著修為增長而增長。簡單來說,就是綿綿不斷,你只要有一個修為高的水靈根修士,那你到時候想怎麼補水就怎麼補水,根本不用怕水不夠。」
又是許久的沉默,方潮舟緩慢地搖了搖頭,「不行。」
褐馬雞猜到方潮舟一開始不會同意,它從方潮舟的肩頭跳了下來,「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你自己想清楚吧。」
它覺得方潮舟撐不了幾天。
果然在五天後,它半夜被因為吸不夠水的方潮舟推醒。
方潮舟已經吸了十幾件水系法寶了,但一點緩解效果都沒有,他現在異常暴躁,「你上次說的雙修真的有用?」
褐馬雞翻了個面,繼續攤著,「當然有。」
「那我現在去捉一個水靈根修士回來?」方潮舟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些遲疑。
褐馬雞聞言,不攤著了,它坐了起來,嘿了一聲,「你不用捉,你有一個。」
方潮舟愣了一下,「我有誰?」
「你那個天下第一美的姘頭,你不記得了?他就是水靈根。」褐馬雞說。
方潮舟皺眉,「他?可我失憶了,宗門估計也認為我死了。」
「可你沒死,還有,你失憶了,難道就不是他的姘頭了嗎?當年若不是你把他推開,掉到地下的人就是他了,那你現在這個毛病也屬於他的。你想想,如果你的姘頭為了救你得了一個怪病,他為了治病需要你跟他交配,難道你會殘忍地拒絕他?」褐馬雞說。
接受洗腦的方潮舟:「……」
褐馬雞又說:「就算他不同意,你可以霸王硬上弓!你想想啊,整整五年了,你救了他,可他居然都不找你,你說你氣不氣?你說你恨不恨?當年你儂我儂,激情野戰,結果你一出事,就往事如煙了,他繼續當他的天下第一美人,你的存在無人知道,還因為他得了一個怪病,所以你必須去睡他,榨乾他,把他身上的水全部拿過來!你不好過,他也不能好過!」
洗腦中的方潮舟:「……」
「你那姘頭修為不錯,長相不錯,你若便宜放過他,上哪去找一個像他這樣的?反正你跟他都不知道睡了多少回了,你再去睡他,也不過是重溫舊夢。再者說,你若現在找了別人,以後記憶回來了,你怎麼辦?睡別人要負責的,你睡你姘頭可不需要負責,當年你們兩個就是地下情。」
被洗腦完畢的方潮舟:「……你說得對。」
褐馬雞嘎嘎兩聲,「你這樣想就對了,不過你那狠心宗門加狠心姘頭都認為你死了,你準備詐屍嗎?」
方潮舟想了一下,就搖了頭,「不用,之前那兩個修士不是說天水宗在招外門弟子嗎?我易容換貌混進去便是。」
他的宗門都放棄他了,他何必再活著回去,就讓他們認為他已經死了吧。
第二天,方潮舟和褐馬雞就踏上了去天水宗的路上。
因為他們所在之地離天水宗不近,若是御劍飛行,太消耗靈力,所以方潮舟租了飛船。
坐飛船到天水宗要個七、八日,方潮舟除了囤了不少水系法寶之外,還買了一些果脯和話本。
眼尖的褐馬雞在話本小販的那堆書里看到一個小冊子,立刻用尖喙叼了出來。
方潮舟轉眸一看,發現褐馬雞叼的是十二美人圖冊。
小販看到褐馬雞的動作,立刻笑著說:「客官,你和你的雞眼光都太好了,十二美人冊就剩最後一本了,賣光這本,要再有人想買,都要等明年去了。這一版本的十二美人冊由畫仙七君子共同繪製,完全是照著真人畫的。」
方潮舟心想著自己要去找天下第一美人,所以就掏錢買下了這本十二美人冊。這一本比他之前買的一堆話本都要貴,因為閒著無聊,方潮舟把另外十一位美人都也看了一遍。
褐馬雞踩在方潮舟的肩頭上,懶洋洋地梳理了下羽毛後,也瞅了眼畫冊,點評道:「還是你姘頭最好看。」
方潮舟聞言,翻到最後一頁,這個冊子遠不如他上次看到的精細,不過也能看得出的確是薛丹融最好看。
指尖在那張臉上輕輕摩挲,當年他就是救了對方,才被困地下嗎?
對方為什麼不找他?
是以為他已經死了,還是別有新歡?
想到後面這個可能,方潮舟猛地把冊子合上。褐馬雞看到他的動作,問了一句,「嗯?你怎麼突然生氣了?」
「你說,我都死了五年了,他會不會另找新歡了?」方潮舟猶豫了一下,才說。
褐馬雞聞言,狠狠跺了下爪,「那你就繼續占他身子不負責,到時候你大了肚子,還要把孩子丟給他們撫養。」
方潮舟說:「好主意……等等,我為什麼會大肚子?」
褐馬雞比方潮舟更驚訝,「你不會大肚子嗎?」
「我是男人,我大什麼肚子。」方潮舟無奈了,不過他沒過多久,把對著銅鏡梳理羽毛的褐馬雞喊了過來,臉色古怪,「就算男人可以大肚子,為什麼大肚子的是我?不是他?」
褐馬雞偏了偏頭,「因為你要水,從他身體裡拿水,不就是他……」話沒說完,尖喙就被捏住了。
方潮舟兩隻手指夾著褐馬雞的尖嘴巴,臉黑了黑,「夠了,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