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從未有人想到地下妖境竟會塌了,裡面成千上萬的妖獸沒了結界封印,瘋狂外逃,而活著逃出來的修士幾乎人人灰頭土臉。

  宋漣衣給自己施了一道淨身術,就看向四周,逃出來的修士幾乎都聚在這一塊。他的眼神在人群里掠過,最後看到一群穿著天水宗弟子服的修士時,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不過很快,他的眼神變得詫異。

  「少主,我們速離開這裡,天下恐亂。」

  宋漣衣像是沒聽到旁邊侍女的聲音,他快步走到那群天水宗的修士面前,目光從那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一處。

  他看到趴在天水宗一指峰大師兄背上的薛丹融,薛丹融明顯人事不省,垂下來的手儘是血污。

  大師兄看到突然攔住他去路的少女,愣了一下,才低聲說:「勞煩姑娘讓讓,我小師弟受傷,需儘快回宗門。」

  「方潮舟呢?他在哪?」宋漣衣冷不丁問。

  大師兄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唇角繃緊,一言不發。從旁湊過來想查看小師弟的杜雲息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他看向周圍,「對啊,二師兄呢?」

  站在大師兄身旁的六師弟低下了頭,聲音隱隱有了哭腔,「我們遇到一個奇怪的東西,二師兄他……他被那怪東西拖到地下了,我們沒……沒時間……救二師兄。」

  「什麼?!」杜雲息愣住了。

  大師兄深吸一口氣,「此事是我的錯,等返回宗門,我會向師父請罪。」

  宋漣衣聽到六師弟的話,臉色微變,他轉眸看向已經塌了的地下妖境入口,不由往那邊走了一步,可這時他的侍女拉住了他。

  「少主,現在進去只有死,少主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庵主。」

  宋漣衣沒說話,最後幾個侍女對視一眼,硬生生把人拖走了。

  杜雲息還沒反應過來,抓著六師弟的手臂問:「什麼叫做沒時間救二師兄?他還在裡面?」

  六師弟把臉扭開,「五師兄,你就別問了吧。」

  「肅靜,清點人數,準備返程。」大師兄這句話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樣。

  天水宗華黎山上,某個正在入定的白衣男人悄然睜開了眼,他抬眸看著從窗外照過來的日光,半響,起身,走了出去。

  守在門口的白貓看到男人出去,圓溜溜的鴛鴦眼裡閃過驚訝,它對著男人喵了兩聲。

  男人沒看它,只是望著外面,過了一會,便有幾人乘坐金翅鳥而來,正是天水宗五個峰的長老。

  為首的則是一指峰的長老,也就是方潮舟的師父成鴻義。

  成鴻義見到站在屋檐下的男人,腳步更快,拱手行禮,「原不想驚擾師尊清修,但此事重大,不得不稟告師尊。」

  鍾離越水輕輕瞥了下成鴻義,「何事?」

  「是地下妖境的事情,地下妖境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塌了,裡面的妖獸逃了出去,一大半逃去了凡間,其中不乏眾多凶獸,據門下弟子傳來消息,凡間出現了檮杌的蹤跡。」成鴻義頓了下,「兩百年前,檮杌為禍人間,是師尊出面,親自將檮杌關進地下妖境,如今它逃出來,恐怕只有師尊才能降服它。」

  檮杌是極其兇惡的妖獸,能日行千里,愛食人,兩百年前,它曾出現在凡間,見人就吞,最後是鍾離越水出手,封印檮杌,壓制其修為靈力,把它丟進了地下妖境,讓它作為歷練修士的道具。

  只要它在地下妖境,修為就一直被壓制,但地下妖境已毀,恐其修為會比兩百年前更厲害。

  鍾離越水聽完成鴻義的話,微微皺了下眉。地下妖境的妖獸成千上萬,隨便一隻逃到凡間,都能鑄成禍事,更別提檮杌這種凶獸。

  「那我去凡間走一趟。」他說。

  成鴻義說:「我也會派門下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前去降妖,只是其中一大半這次都去了地下妖境,回到宗門恐還要些時日。」

  「受傷的可以回來,沒受傷不用回來,直接去凡間。」鍾離越水冷聲吩咐,而後半句,語氣明顯要緩和一些,「你待會傳音給方潮舟,讓他與我並行,他歷練太少,這次正好是個機會。」

  可這句話落,站在他面前的成鴻義直接跪在了地上,另外四個長老看到自家大師兄都跪了,也連忙跪了下去。

  鍾離越水看著突然跪下去的成鴻義,眼神微變,還未說話,就聽到成鴻義說:「師尊,潮舟……潮舟那個孩子沒能出來。」

  「沒能出來?什麼意思?」鍾離越水緊盯著面前的弟子。

  旁邊的荼白立刻變成了白虎,對著成鴻義咆哮出聲,齜牙咧嘴。

  成鴻義閉了下眼,「地下妖境塌的時候,潮舟被裡面的妖獸捲住了腿,拖到地下,所以沒能從地下妖境出來。」

  鍾離越水聞言,就往外走,金翅鳥盤旋而來,瞬間降落在他的面前。他在金翅鳥面前停了下來,又轉過身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幾個弟子,「拜入宗門的弟子都有命牌,他的命牌在哪?」

  成鴻義頓了一下,才從袖中拿出一塊玉制的命牌,命牌前面是方潮舟的名字,後面是其的生辰八字。鍾離越水看到命牌,直接將那東西吸入手中。

  命牌在,就證明人還活著,若人死了,命牌就會斷成兩半。

  只是這塊命牌上面的光越來越暗,證明方潮舟此時很虛弱。

  但他活著。

  可就在這個時候,四長老身上的傳音符亮了,他不動神色看了眼正看著命牌的鐘離越水,打開了傳音符。

  「師父,有人發現了檮杌的蹤跡,它出現在北方的小鎮。」

  地下妖境位處西南,鍾離越水乘坐金翅鳥去地下妖境,少說也要花上一日的時間。一日時間,不知道檮杌又會逃去哪。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傳音符里的話,包括鍾離越水。

  不知是誰開口說了一句,「師尊,檮杌多在凡間待一刻,死的人就越多,它以吞人增長修為,時日一長,恐怕更難對付。」

  鍾離越水握緊了手裡的命牌,踩上了金翅鳥的鳥背,半響,他回頭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成鴻義,「你們五人,留一人守宗門,三人帶門下弟子前往凡間。」捏著命牌的手因為太用力,手指變得蒼白,而手背青筋根根浮出,猙獰如盤根錯節的樹根,「成鴻義,你去一趟地下妖境,務必把方潮舟帶回來。」

  黯魂門。

  坐在上位的男人懶洋洋地翻著玉簡,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他也沒抬下眼,漫不經心地說:「你們這次倒是厲害了,把地下妖境都弄塌了。」

  「爹,你怎麼知道?」進來的人驚恐出聲。

  這不尋常的反應讓黎一燁抬起了頭,他看著站在大殿上的黑衣少年,他只是隨口一說,可他那傻兒子的表情就跟死了親娘一樣。

  「怎麼知道?天下人恐怕都知道了,這有什麼稀奇的?」他把手中玉簡放到案桌上,「倒是你能活著從裡面出來,倒是讓你爹我覺得稀奇,你早回來也好,我的劫雷將到,準備閉關,沒時間幫你收拾爛攤子。」

  話一落,他卻聽到自家兒子嚎喪似的聲音,還沒來得及斥責,就聽到黎珠哭著說:「爹,我把他害死了,他死了!」

  黎一燁心一沉,猛地坐直身體,「誰死了?」

  黎珠哭得更大聲了,「方……潮舟……他被關在……關在地下妖境裡……我……」

  他哭聲太大,幾乎蓋住說話的聲音。

  黎一燁微微眯了下眼,下一瞬黎珠就挨了一巴掌,那巴掌把黎珠打懵了,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不准哭,把話說清楚,誰死了?」

  黎珠再調皮,也沒被黎一燁打過巴掌,這一巴掌不僅把他打懵了,也把他打害怕了,他膽戰心驚地看著黎一燁,好一會,才努力平靜聲音說。

  「是……方潮舟,我在地下妖境碰見他,他在那裡面,先跟風月庵的那個小娘皮拉拉扯扯,又跟薛丹融在一起,我氣不過,就想把他綁起來,可他不從,天水宗的弟子又打死了我們這邊的幾個人,丁修建他們生氣了,就去追,一直追到一個奇怪地方。那裡有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妖怪,把我們關在一個洞裡,還殺了好多人,丁修建他們毀了洞裡的牆體……地下妖境就……就塌了,在塌之前,方潮舟被……被那個鬼東西捉住了,扯到地下,他沒有從裡面逃出……逃出來……」

  說到這裡,黎珠又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滴落在地。

  一時之間,大殿之內只有黎珠的哭聲。

  不知過了多久,黎一燁的聲音才響起,「他不會死,鍾離越水那老頭子怎麼會讓他死。」

  黎珠聽到這句話,立刻胡亂把臉上的淚水擦了擦,「爹,真的嗎?方潮舟真的還活著?他要是活著,我……我再也不咬他罵他了。」

  黎一燁站起了身,目光看向殿外,「他肯定不會死,就算死了,也有的是辦法把他從陰曹地府拉回來,我黎一燁未過門的夫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死了。」說到這裡,他喊了一個名字。

  話落,有人就出現在大殿內。

  那人一身黑袍,臉上也覆著黑色面具,出現在大殿內,就單膝跪在地下。

  黎珠看向突然出現的人,面上一喜。這人叫傀一,是他爹做的傀儡當中最厲害的。傀儡不是活人,受了傷也不會覺得疼。

  「傀一,你去地下妖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黎一燁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那小傢伙喜歡糕點果子,你記得買點,帶過去,他被關在地下,少不得被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