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此時的華黎山。

  方潮舟其實很想問對方是誰,可是他對上對方的臉就犯暈,別說推開對方,連話都說不出。

  劈下來的雷倒是不大疼,但還是有些難受。同時,他還很尷尬,因為他跟對方素不相識,就躺在對方的懷裡,尤其是他才跟薛丹融雙修過。

  他還想知道薛丹融怎麼樣了。

  方潮舟想了想,最後用力咬了下舌尖,因為疼痛,大腦清明了一瞬。那一瞬間,他用力地去推對方,可推幾下都沒推動,便想著自己從對方懷裡爬下去。

  不過剛動了兩下,腰上那隻手箍緊了。

  「別動。」男人的聲音低沉,似有警告。

  鍾離越水制住懷中亂動的青年後,淡褐色的眼眸微微一抬,以他境界,可以透過屋頂,看到天上的劫雲。

  再有十道,雷雲便會暫停一會,讓渡劫的修士有喘息之機。

  鍾離越水指尖微動,繼續將劈下來的雷威七成引到自己身上,剩下三成讓方潮舟自己渡,再加上蓋在方潮舟身上的法衣,這場雷劫想要渡過去,應該是不難的,畢竟只是出竅期的雷劫。

  十道雷劫旋踵即逝,鍾離越水見雷雲暫停,才將目光放在懷中人的身上。

  方潮舟剛挨了幾十道雷劫,臉隱隱有些泛白,但還算不錯。不過他一直在掙扎,雖然因為暈沒有什麼力氣,都是小幅度的掙扎,但讓本遮到脖子處的外袍滑了些許下來,脖子上面的痕跡一下子暴露在空氣中。

  刺眼的紅。

  看到脖子的時候,鍾離越水沉下眸,將方潮舟身上的外袍往上拉了拉。拉上去之後,他抓著外袍的手並沒有直接鬆開,而是不由自主地攥緊,直到用力到手指都發白,他才鬆開手。

  同時,他撤掉了身上的威壓。

  沒了威壓,方潮舟瞬間清醒,他幾乎是鯉魚打挺一樣,從對方懷裡起來,但他高估了自己現在的身體素質。剛起來,因為腿軟又跌坐在地,直接摔在對方腳下。

  玉瓷磚塊摔得膝蓋生疼,但方潮舟硬是把聲音給咽了回去。

  夠丟人的,若還疼出聲就更丟人了。

  他攏緊身上的袍子,一邊往後挪,一邊盯著眼前的白衣男人看。

  方才他怎麼都看不清對方的臉,此時倒能看清了,看清的那一瞬,方潮舟愣怔了一下。

  鍾離越水看到方潮舟明顯排斥他的行為,薄唇微抿,斂容不語,片刻,他手中突然出現一個瓷瓶。

  他用法術將瓷瓶遞到方潮舟面前,「將這個喝了。」

  方潮舟看了眼飄到他面前的瓷瓶,沒接,也沒說話,只是警惕地盯著鍾離越水。

  鍾離越水看見方潮舟的神情,眉頭猛地皺了起來,他定定地看著方潮舟許久,突然起身。

  方潮舟見他突然過來,想起對方剛剛一掌就把薛丹融打入寒潭裡,不由自主想跑,可雙修實在誤人,他動幾下都疼,加上又剛經歷雷劫,更別說跑,很快就被對方扣住了手腕。

  扣住手腕的同時,方潮舟感覺到有靈力探入他體內。

  靈力從肌膚相貼之處渡了進去。

  鍾離越水並沒有讓方潮舟主動打開識海,他直接用靈力渡入,靈力先在方潮舟全身走了一遍,最後直往識海去。

  對於識海大門的關閉,鍾離越水的靈力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闖了進去。

  闖進去的那瞬間,方潮舟唇都白了,他僵坐在那裡不敢動了。

  外來的靈力進入他的識海,稍微差池,或者對方想做什麼,他這條命就沒了,所以他不敢動,也不能動。

  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鍾離越水的目的是他的識海,被強行打開了識海後,他才知道,所以他現在只能主動開放了識海,任由外來靈力在他的識海里遊走。

  鍾離越水以靈力審查方潮舟的身體,看清識海里的情況時,他神情明顯一頓。待他將靈力收回,唇色蒼白的方潮舟立刻將手抽了回來。

  不僅抽回了手,他還偷偷往旁邊挪。

  方潮舟偷偷挪了幾步,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不要亂動,你的雷劫還沒過,把這個喝了。」

  方才那個瓷瓶再一次浮到方潮舟的面前。

  方潮舟頓住,他覺得這個人怪怪的,好像之前也認識他。不對,不是好像,應該就是認識他吧。

  那瞬間,方潮舟腦海里閃過一個不妙的猜想。

  這個男人不會也是他曾經的姘頭吧?

  如果是,那對方現在的行為似乎就能解釋得清了,先將薛丹融打入寒潭裡,又將他帶走,方才還強行進入他識海。

  他看了不少話本,話本里向來都是道侶之間才能隨意進入互相識海,就算是尊長,也當詢問弟子一聲的。

  想到這個可能,方潮舟身體不由一顫,雖然眼前這個男人相貌很不錯,但無形之中給人壓力太大了,他原來沒那麼厲害,把這樣的男人都收了吧?

  方潮舟看了看面前的瓷瓶,「這是什麼?」

  鍾離越水沉聲道:「幫助你渡雷劫的。」頓了一下,「你此時體質虛弱,以其軀渡劫,不喝的話,最後十道天雷還沒來,你就會暈死過去。」

  方潮舟的臉一下子紅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對方的意思,他現在虛,那薛丹融恐怕更虛吧。

  「那薛丹融……」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他只要待在寒潭裡,雷劫對他來說不難,只要他不像之前一樣犯蠢,魯莽到以一人之軀渡兩人雷劫。」鍾離越水臉色明顯難看了些,他雙眸鎖在方潮舟身上,見對方還沒喝下瓷瓶里的藥液,眉頭緊蹙,失了耐心。

  於是,方潮舟發現自己又開始暈了,重新被人抱進懷裡,下巴也被捏住。

  察覺出對方是要餵藥,他急著想說自己喝,但已經晚了。

  苦澀的藥液被灌入喉嚨,他吐都吐不出,嘴被一隻手捂住了。

  對方不讓他吐,他也沒那個臉吐人家手裡,只能咽下去。

  幾乎是剛餵完藥,雷劫又重新開始了。

  鍾離越水見人將藥液吞下,慢慢鬆開了手,而方潮舟一邊挨雷一邊忍不住吐了下舌頭。

  真的是太苦了,苦得不行。

  雖然暈暈乎乎,但他忍不住去翻自己的儲物戒,想看裡面有沒有甜的東西,可是沒有。

  他買的果脯竟然吃完了,在雙修的時候,他吃完了最後一塊。若是薛丹融在這裡就好了,薛丹融的儲物戒里也有很多吃的。

  方潮舟有時候氣薛丹融雙修次數太多,會當著對方的面,從對方儲物戒里搬東西,他有時候搬吃食,有時候搬話本。

  說來奇怪,薛丹融這樣的人居然也看話本。

  沒有找到甜食,方潮舟感覺心裡也開始發苦。

  他想薛丹融儲物戒里的吃食了。

  這場雷劫長達一天一夜,最後一道雷落下,方潮舟沒多久就暈死了過去。鍾離越水將人放進被褥里,再次用靈力探入識海。

  因為方潮舟剛渡完雷劫,身體虛弱,這次進入識海,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鍾離越水看到之前還是白色的元嬰,此時已經修成了金身,意味著雷劫渡成功了。

  金身嬰兒察覺到外界靈力,立刻將手裡的藤蔓放下,然後往識海角落裡跑去,蹲下,窩在那裡不動了。

  鍾離越水沒管它,他分出一絲神魄匯在靈力上,在方潮舟的識海里變成人形,再踱步到那團藤蔓處。

  在他拿起藤蔓時,躲在角落裡的金身嬰兒卻突然哭了起來,不僅是它哭了,方潮舟也開始渾身戰慄。

  鍾離越水拿起藤蔓才發現這藤蔓的根部是緊扎在識海下方,確切說,這藤蔓已經跟方潮舟的識海長在一起了。

  不能貿然動。

  察覺到這個,鍾離越水臉色難看得厲害,他丟下手中藤蔓,眼神看向角落裡的金身嬰兒。嬰兒本還在哭,突然對上鍾離越水的眼神時,哭聲驟停。它癟了癟嘴,小肥手指了指地上的藤蔓,「沒吃完,吃完了才不疼。」

  它好像在解釋自己為什麼哭。

  鍾離越水看到了金身嬰兒眉心的黑花。

  若是方潮舟在此,就會驚訝地發現這朵本來快開全的黑花此時只剩一半了,另外一半已經消失。

  鍾離越水沒說話,從方潮舟的識海里退了出來。他一出來,就用指尖點住了方潮舟的眉心,施了一道法術。

  法術施出,半空中浮現一個半透明的畫面,上面出現的場景正是方潮舟一行人遭遇不測,方潮舟獨身被捲入到地下。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響起一聲巨響。

  片刻,鍾離越水從屋子裡踏了出來,幾乎他一出來,就有一隻白貓撲了上來,它急忙忙喵了一聲,但看到猩紅的血順著鍾離越水的手往下流時,頓時嚇在原地不敢動了。

  血液弄污了純白的衣袖,滴答落在地上。

  鍾離越水繞過白貓往前走,一張臉面無表情,同時,天際傳來龍嘯之聲。白貓聽見龍嘯之聲,鴛鴦眼的瞳孔不由自主變大。

  上一次龍形劍被喚醒,是五年前,殺檮杌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