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程彎彎幾乎沒有睡覺。
天邊泛起魚肚白之時,所有的鰲蝦終於都裝進了船艙之中,足足用了四艘曹家商船。
她本來只打算帶著身邊伺候的人前去,趙二狗卻固執的要求一同前往,程彎彎想著也該讓他歷練一回,便點頭應下了。
天還沒亮,商船就出發了,從大河鎮碼頭離開,沿著河岸朝揚州而去。
程彎彎一夜未眠,白天躺在包間裡補覺,但大船沉浮,睡得不是很安穩,乾脆將醫學書拿出來繼續翻看,看累了就走到外頭去看看河岸的風景。
這邊原來沒有河流,是從兩座山中間開出來了一條河道,因此這裡是整條運河最為狹窄的地方。
船隻放慢速度,從狹窄的河流緩緩過去。
她站在甲板上,能清晰的看到這山頭上有一些木頭房子,這深山老林竟然也住著人。
一些老人在河岸上擺了一些干餅子點心什麼的賣給過路的船隻,有大船經過,她們就大聲吆喝起來。
正好船到了這裡行駛很慢,船上一些底層的船夫就會掏錢買幾個餅子填肚子,這餅子很大一個,賣的也不貴,三五文錢就能買到,還有人賣煮蛋,賣新鮮的野果子菇子之類的……
程彎彎是真的沒想到,一條運河的開通,竟然也能給深山老林的底層百姓帶來收益,雖然這收益很少很少,可是對於窮苦的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
船隻慢慢走遠,她還能看到那些老人臉上的笑容。
去揚州這條水路很暢通,但也足足走了兩天半,第三天的下午才終於抵達揚州碼頭。
站在甲板上,能看到揚州城的繁華和熱鬧,來來往往全都是人,從這些人的衣著就能看出來,揚州城普通人的生活水平比湖州南陽高出了至少兩三個檔次。
鰲蝦能在揚州一夜爆火,實在是太正常了。
大船慢慢靠近碼頭,停穩之後,何老爺子帶著程彎彎一行人下船。
他們前腳剛落地,突然一群人衝過來。
「快看,何老爺子回揚州了!」
「他差點害死那麼多人,竟然還敢回來!」
「商人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種人不配為揚州人,簡直丟我們揚州城的臉!」
一群老百姓對著何老爺子劈頭蓋臉一陣喝罵。
「何老爺子邊上這個女的,好像是穗恭人!」
「什麼穗恭人,現在該叫穗淑人了,前幾天升到了三品,在大河鎮大擺宴席呢!」
「那有毒的鰲蝦就是穗恭人培育出來的吧,為了賺錢,為了立功,拿我們老性命開玩笑,她有什麼資格當三品穗淑人!」
「中毒的人在揚州要死不活,穗淑人卻大宴賓客,當官者就是這麼草菅人命!」
「穗淑人滾出揚州城,我們揚州人不歡迎你!」
「……」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帶頭,突然有人開始扔爛菜葉子和臭雞蛋,對著程彎彎和何老爺子的面門砸過來。
程甲程乙立即上前,將程彎彎護在了身後,那些爛菜葉子都落在了他二人的頭上。
程彎彎眯起眸子。
她好歹是個朝廷命婦,就算是做了十惡不赦的事,這些老百姓也絕不敢當眾這麼對待她。
而且,她從未來過揚州城,這些普通老百姓怕是也沒有任何機會前去大河鎮,也就是說,在場不應該有人能認出她的身份。
這是有人故意給她一個下馬威呢。
她看向圍在前面的人群,站在最前頭的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一身粗布衣衫,算是揚州城底層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多餘的閒錢進酒樓吃限量銷售的鰲蝦,既然沒有吃鰲蝦,何來這麼大的怒氣?
而且這人一直在造勢,鼓動人群更加躁動。
她冷聲道:「程甲,把他抓起來,就抓他一個。」
殺雞儆猴,一隻雞足夠了。
程甲領命,一個飛身躍起來,跳到了人群最前方,猛地揪住了那中年男人的衣領子,將人扔在地上,然後抬腳,踩在了男人的後背上。
「當眾攻擊朝廷命婦,此乃大不敬之罪!」程甲怒聲道,「誰再敢動手,罪同此人!」
他狠狠抬腳,踩在了男人的手背上,男人頓時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圍觀的人群嚇得齊齊後退一步。
那男人大聲道:「殺人了,穗淑人殺人了,當官的草菅人命了……」
程甲彎腰,正欲再動手,程彎彎走了過來。
她冷聲開口:「你如此憤怒,看來是家中有人吃鰲蝦出了事,說說,是哪一天出的事?」
「我老娘七八天前吃了一隻鰲蝦,就開始上吐下瀉,現在躺在床上還昏迷不醒。」那男人大聲嚷嚷道,「你穗淑人為了賺錢立功,不顧老百姓死活,我老娘這條命都不知道保不保的住……」
程彎彎冷然將冊子拿出來:「七八天前,揚州鰲蝦酒樓共二十七人出現中毒症狀,其中僅有三位婦人,年齡最大的那個婦人還不到四十歲,這位是你的老娘不成?」
那男子突然一頓,就這麼頓的一剎那,就足以讓人判定他剛剛那番話是在說謊。
周圍有些人認出了男子的身份。
「他不是那個天天混跡賭場的混不吝嗎,他老娘十幾年前就被他氣死了好吧。」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然敢渾水摸魚來訛詐穗淑人。」
「這回算是踢到鐵板了吧!」
聽到周圍人的議論,程彎彎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的聲音更冷:「你偽裝成受害者的身份當眾攻擊朝廷命婦,送去官府,先打你三十大板,然後從重發落,要麼關個十幾年,要麼發配流放……」
那男子被嚇得臉色蒼白,一個翻身就跪在地上求饒:「穗淑人,小人知道錯了,求穗淑人放小人一馬……小人手頭不太寬裕,就是想趁機撈幾個錢花一花,反正穗淑人也沒什麼損失,就放小人一馬吧……」
他說著,偷偷的往後退,企圖鑽進人群之中。
看著他的小動作,程彎彎並未阻止,而是給了程甲一個眼神。
這小混混身後必有人主使,放走他,才能查到他在和誰接觸,她必須得儘快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搞么蛾子。
原先以為是村子裡的人小打小鬧,到了這裡才發現,說不定是一股大勢力……
她任由小混混跑了,這才抬頭看向圍觀的眾人。
看到她的眼神掃來,那些剛剛還叫囂不已的人群,有些害怕的繼續往後退。
「我這次來揚州,就是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她開口道,「所有因為鰲蝦身體出問題的人,哪怕只是輕微的咳嗽不適,都可前往揚州商會登記,我會一一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