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低著頭,看地上的石頭。
程彎彎也能理解,古代平頭百姓在當官的面前,那相當於是螻蟻,大氣都不敢出。
看看大河村的那些婦人農夫,平日裡最愛看熱鬧,如今縣令大人來了,一個個要麼貓腰躲在稻田裡,要麼大門緊閉不出來,縣令大人在他們眼中就像是一隻會吃人的老虎。
程彎彎只能代替里正開口:「我家老二是個野小子,天天往山上躥,對大東山很是熟悉,找水源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但其他村子附近的山,我家老二從沒去過,要找水源怕是得費不少功夫,走一圈找一找,一天就過去了,一天找不到,第二天還得去,家裡這麼多畝田可咋整?」
有程彎彎提起話頭,里正的膽子大了一些,一唱一和道:「這沒事,大山娘找村里人幫著料理田裡的事就成了。」
程彎彎嘆氣:「請人干一天活不得給工錢啊,我們家一窮二白,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
縣令雙手背在身後:「若你家小子真能發現其他水源,這是大功德一件,本官會好好嘉獎一番。」
程彎彎默默腹誹,嘉獎一般就是口頭誇讚幾句,這東西不痛不癢。
她頓了頓道:「從發現水源到挖溝渠引水入田,這不是單個人就能解決的事,大河村至少得派出四五人前去協助。正是農忙之時,誰家裡都是一堆農活等著料理,因惦記著家中事,誰能全心全意投入幫別的村尋找水源呢?總不能別的村找到了水,而自家的稻田因沒人伺候長滿了雜草和蟲子,到時收穫畝產都比不上別家。」
袁師爺的怒氣又上來了:「縣令大人的差遣竟還敢懈怠!」
程彎彎絲毫不懼:「民婦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距離秋收不遠了,誰願意丟下家中的活計給別人忙活?縣令大人,民婦也曾是一個大家庭中的一員,未分家之時,渾水摸魚,能偷懶則偷懶,當有巨大的利益擺在面前時,不用任何人鞭策,民婦能一整宿不睡將吩咐下來的事辦好,縣令大人覺得民婦此言可有道理?」
里正嚇得滿頭大汗,大山娘膽子也太大了,咋敢在縣令面前說這些?
沒見袁師爺都氣死了嗎,萬一縣令大人震怒,他們可都要吃板子。
縣令大人是第一次看到普通老百姓在他面前說出這麼一長串的話,和平常奉承恭維的話不一樣,這話說的很有深意,他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他一個命令下去,村裡的人確實不得不去做,但卻不可能心甘情願去做。
認認真真做一件事,和敷衍著做一件事,結果完全不一樣。
這次大旱,周邊所有鎮子下的村落都乾旱,只有他們平安鎮發現了水源,這是他做政績的大好時機。
政績做出來,在知府大人面前露個臉,過幾年考核時,他這位置或許能再往上升一升。
師爺瞬間就懂了縣令的意思,開口道:「大河村所有幫忙找水源挖溝渠的人,一天獎賞一百個銅錢。」
里正瞪大了眼睛。
我滴個乖乖,一天一百文,這是去哪都找不到的好差事,縣令大人真大方。
這錢他拿手上,可以扣掉一人五十文當做村里公共財產,到時候用來付巡邏隊的工錢,巡邏兩個時辰給兩文錢,多的是人搶著做。
「縣令大人,民婦不是這個意思。」程彎彎一臉惶恐的道,「為縣令大人辦事,怎能要工錢呢,要是一處水源都沒找到,這錢拿著燙手。」
縣令的嘴角抽了抽,這婦人是什麼心思,他已經瞧明白了,這是嫌一百文太少了。
不過縣令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也覺得稀奇,再則,這婦人養出了爭氣的兒子,想多要點好處也正常。
只要能提高他的政績,多獎賞點銅板不算什麼大事。
縣令開口:「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若是發現一處水源,縣令大人就給嘉獎,若是無法為縣令大人解憂,我們也沒資格拿銀錢,這法子如何?」程彎彎的唇角浮上一抹笑意,「三十五個村落,三天內必須全部走一趟,如此下來,三日都不得成眠……」
一直很暴躁的袁師爺多看了程彎彎兩眼,一個農婦竟能提出這樣的法子,看來是他太小看莊稼人了。
他給了縣令一個可行的眼神。
縣令點頭開口:「找到一處水源獎賞二兩銀子。」
里正的眼睛倏然瞪大。
二、二兩銀子?
他們全家一年種地,加上他當里正的月俸,一年也僅能攢個二兩銀子。
除去大河村後的三十五個村,要是能發現十處水源,那就是二十兩銀子!
我滴個乖乖啊,大山娘咋就把縣令大人給說服了?
程彎彎勾唇,她處在地下水還從未被開採的古代,兩座山峰嘴對嘴的谷溝之處,很大概率有水。
只要有連綿的山峰,找水就不難。
縣令讚許道:「大嫂子和普通農婦完全不一樣,難怪能養出發現水源的兒子。」
程彎彎保持低調:「這都是孩子爹教子有方,早些年間沒有戰事時,他每年都會回來,教孩子們許多大道理,他雖然已經去了,但他的那些道理卻一直被孩子們謹記於心。」
縣令嘆氣,原來是個丈夫戰死的寡婦,難怪會惦記嘉獎的銀錢,世人各有不易,他身為父母官,確實該體諒一二,一處水源才給二兩銀子,是不是太少了?
正說著,門口一輛牛車停下來。
趙二狗和趙三牛將木桶搬下來,兩人顫顫巍巍的往屋子裡走,目光發直,連站在門口的縣令都沒看到。
走進來的時候還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程彎彎解釋道:「民婦這兩個兒子去鎮上回來了,民婦讓他們進屋換件衣服再出來見過縣令大人。」
她的面色有些凝重。
這兩小子送貨回來,怎麼一臉菜色,難不成是出什麼事了?
早知道,第一次送貨她該跟著一道去。
她不再多想,跟著進屋,就見倆小子把自己關在裡屋,她抬手敲了敲,壓低嗓子道:「出啥事了?」
趙二狗將程彎彎拽了進去,兩隻眼睛瞪大,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娘,是銀子!」
程彎彎看過去,布包里是一錠雪花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