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雖然還算是早晨,但日頭已經很烈了,太陽灼熱,汗流浹背。
里正穿著自己最體面的一身衣裳跑來了,從頭到腳都沒有一塊補丁,鞋子也不是村里最常見的草鞋,而是做工平整的藏青色布鞋,鞋子裡面還罕見的穿了襪子。
「草民見過縣令大人。」
里正一跑過來,就趴在了地上,五體投地的姿勢。
遠遠圍觀的村民們見了,嚇得立馬縮了縮脖子,趕緊躬下身,身體隱藏在稻田間,生怕被縣令大人看到了要過去行跪拜禮。
縣令淡聲道:「起來吧,先帶本官去看看你們村挖出來的溝渠。」
里正滿頭大汗的站起身,原本他計劃是今日一大早親自去鎮上面見縣令大人,但聽了大山娘的建議之後,他決定推遲到下午去,誰能想到,縣令大人和主簿竟然親自來了,他差點都被嚇死了。
里正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低著頭在前面領路。
主路可以直接上山,這座山叫做大東山,隸屬於大河村,不需要走太高,站在半山腰,往上看,能看到向山谷里延伸的溝渠,往下看,會看到清澈的泉水汩汩流入稻田間,不過村中的稻田都引了水,入田的口子被封住了,溝渠里的水靜靜流淌著。
「帶本官上山看看水源初始處。」
縣令大人再次發話,里正只得繼續領路。
上山的路不算崎嶇,但確實有點距離,縣令偏胖,還沒走多遠,就累的氣喘吁吁,邊上的小廝連忙上前扶住。
跟著一道來的師爺也累的不行,建議道:「縣令大人,不如找幾個漢子把您抬上去?」
聽到這話,里正腦袋疼,村里漢子是有,但沒有轎子,用什麼抬,門板嗎?
村里漢子倒是不介意抬門板,但縣令大人坐門板不太像回事啊。
縣令擺擺手:「還有多久到水源處?」
里正忙道:「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
對他來說,一盞茶確實能到,不過縣令大人太胖了,而且走的比三歲毛孩子還要慢,估計至少兩盞、哦不三盞茶的功夫。
一行四個人,除了里正和趕車的小廝走的還算輕鬆,縣令和師爺累成了狗。
總算總算是到了深山水源處。
這裡是地下水初始,水源不斷冒出來,最開始是開了一個大口子,便於水入稻田,後來田裡不缺水之後,里正就讓人把這個口子堵住了三分之二,慢慢流一點水下去就成,村里人用水漿洗什麼的也方便一些。
師爺滿臉驚嘆:「隱藏這麼深的水源,究竟是怎麼找到的?」
前陣子縣衙也找了些擅長看風水地形的人去查探,卻什麼都查看不到,而一向存在感極低的大河村,竟然自己就解決了水源問題。
師爺左看右看,總結道,「這裡濕氣很重,草木旺盛,樹木的葉子很綠很大,腳下的泥土濕潤,按照這些環境地貌去勘測,應該也能發現水源。」
縣令搖搖頭:「你看二十米之外,那邊也是草木旺盛,但水源不是在那邊,靠這個方法只能確定大概區域,卻無法精準定位,我們沒那麼多時間一點點慢慢試。」
師爺和縣令同時看向里正。
里正:「……」
別看他,他也不知道,大山娘沒告訴他。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開口道:「這事兒是我們村一個後生無意之中發現的,不如縣令大人和我一起去他家中問問?」
大山娘什麼都懂,還是讓大山娘和縣令大人來說吧。
他看都不敢看縣令大人的眼睛,一看就兩腿發軟,心裡發慌。
於是,里正又帶著縣令和師爺下山。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更別說縣令兩人上山並不算容易,那下山更是難上加難,走了一個時辰,才終於到了山腳下。
上山下山穿嶄新的布鞋,里正都快心疼死了。
程彎彎正在院子裡纏乾草,等把這一堆乾草纏完了,就準備生火做午餐了。
這時,里正帶著縣令和師爺站在了院子門口。
縣令來村子裡動靜很大,程彎彎早就遠遠看到了,不過她沒上前湊熱鬧,家裡一堆事,脫不開身。
看到一行人到了家門口,她連忙起身去開門。
里正咳了咳道:「大山娘,這是縣令大人,這是袁師爺。」
程彎彎低頭行禮:「民婦見過縣令大人,見過袁師爺,快裡面請,慧娘,快倒三碗水出來。」
吳慧娘正在屋子裡剝石花籽,聽到婆婆的吩咐,連忙起身倒水,一走出來,看到縣令大人頭上的烏紗帽,她嚇得兩條腿都軟了,碗裡的水也盪出來不少。
師爺看到那碗有豁口,破破爛爛的,也不知道水干不乾淨,剛想拒絕,就見縣令大人接過破碗,一口氣喝光了一大碗水。
他也不好意思端著,接過碗也把水喝光了,不知道是因為太渴還是什麼別的原因,這水竟然有點甜。
里正喝了水,鎮定的道:「大山娘,縣令大人這次來,是想問問山上的水源到底是通過什麼方式找到的。」
「是我二兒子無意發現的,這事兒三言兩語也說不清。」程彎彎道,「不過我們家老二太忙了,現在去鎮上送貨,下午回來還得下地,估摸著晚上才有時間,縣令大人可能要等一會子。」
「放肆!」袁師爺眉毛豎起,「縣令大人有請,就算是爹老子死了,都必須接受縣令大人的派遣。」
里正嚇了一大跳,本能的就擋在了程彎彎面前,卑躬屈膝的道:「縣令大人袁師爺有所不知,天逢大旱,久不降雨,村里人絕望之時,終於找到水源,還有半個月收稻子,地里的活計半晌耽擱不得,村里剛會走路的孩子都會幫著干農活,確實不是故意怠慢縣令大人。」
縣令看向袁師爺:「這裡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你這脾氣可以收一收了。」
袁師爺連忙點頭:「是是是,縣令大人說的是。」
程彎彎有些意外,這位縣令大人竟然是個好脾氣,看起來不像那種貪得無厭的貪官。
她給了里正一個眼神,示意昨天那些話現在可以說了。
里正立馬打結,嘴巴張了又開,開了又合,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找縣令大人要錢,這事兒他真的沒幹過啊,根本就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