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樹下,落英繽紛。
花瓣飄飄揚揚,落在沈正的身上,他穿著月白色的長衫,將花瓣映襯的更加緋紅。
他手中的酒壺落在地上,和落花不分彼此,一片花瓣幽幽落在他臉上,他有些癢,伸手拂開,翻了個身繼續睡。
但這石頭到底不是床,一個翻身就滾落下來,他像是感覺不到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酣睡過去。
「呀,這不是沈少爺嗎?」
丫環驚詫開口,靠近看了一眼,確定就是沈正。
那閨秀小姐微微蹙眉:「正是春天,地氣帶寒,怕是會著涼,小玉,你趕緊去喊沈少爺的書童過來。」
叫小玉的丫環立即領命去了。
腳步聲傳入沈正的耳膜,他的雙目微微撐開了一條縫。
他看去,看到海棠花那一邊,一個淡青色的身影遠遠站立,模模糊糊的影子,和每次夢裡看到的那個身影一模一樣。
他對親娘沒有任何記憶,祖母告訴他,娘親喜歡穿青色的衣衫,因此,每每做夢,夢裡的娘親都穿著青色長裙,臉上是溫和的笑容。
好久沒夢到娘親了呀。
沈正伸出手,聲音含糊不清:「娘,我好想你……正兒好想娘親……」
那閨閣小姐站在比較遠的地方,一是避嫌,二是她也在尋找其他小姐們的去向。
猛然之間聽到沈正說話,她扭頭,看到沈正朝她伸手,令她震驚的是,這位沈少爺竟然在流淚。
眼淚汩汩往下流,地上的海棠花瓣都濕了。
她顧不得許多,連忙走了過去,但還是隔了三五步的距離:「沈少爺,你是哪裡不舒服嗎,再忍忍就好了,你的書童馬上就過來……」
「娘!」
沈正猛然伸長手臂,捉住了少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
少女神色大變:「沈少爺,你幹什麼!請自重!」
她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可她一個女孩子,力氣哪比得過男人,更別說,還是一個醉醺醺的男人。
她的手,被死死攥著,被迫碰到了沈正臉上的熱淚。
「我好想你呀娘……你今天回來看我,是不是知道我考上秀才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嗚嗚嗚,娘,我真的很想你,好想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少女掙扎的手,頓住了。
「娘,你別擔心我,我認了乾娘,乾娘以後也會像娘一樣疼我……」沈正哭著哭著笑起來,「但是娘啊,你不能因為我有了乾娘就不回來看我了,你是我的親娘,永遠是我的娘,多來我的夢裡好不好……這一次感覺好真實呀,我終於碰到了娘的手,我好開心……」
「娘,先別走,再陪我一會兒……」
他閉上眼睛,緊握著那隻手,再度昏睡過去。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少女迅速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後退許多步,退到了進口的那條路上。
小玉帶著阿福匆匆過來了。
阿福連忙道謝:「多謝林小姐,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裡找人……」
林小姐面色淡漠道:「睡了有一會兒了,趕緊把人扶起來,記得餵醒酒湯和薑湯,小心著涼。」
阿福點頭,趕緊走了過去,將睡在地上的沈正扶起來,離開。
「原來付小姐是在西南角那邊的賞花亭。」小玉開口道,「小姐,走這邊過去。」
林小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掌:「家中也有海棠,就不在這裡看了,我有些不舒服,備車,回府。」
沈家的筵席熱熱鬧鬧結束了。
沈正一覺睡到傍晚才醒來,酒喝多了,腦袋也昏昏沉沉。
「少爺,有哪裡不舒服麼?」
阿福趕緊過來噓寒問暖。
沈正摸了摸後腦勺,眼前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他捏著眉心道:「我不是在賞花作詩麼,怎麼睡在床上了?」
「少爺,你喝醉了,花沒賞成,詩也沒作成,今日頭籌是程公子,鄭少爺第二,氣的臉色鐵青。」阿福遞過來一杯茶,「少爺喝點醒酒湯吧。」
沈正將醒酒湯灌下去,總覺得悵然之間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
下午時分,程彎彎和孩子們坐馬車回到了大河村,城裡發生的事情,早就傳到村里來了,無數人羨慕不已。
他們知道大山娘了不起,是七品孺人,但是在他們的潛意識裡,總覺得縣令大人更厲害。
而今,穗孺人和縣令大人兩家成了一家親,以後更是不得了了。
程彎彎一身錦衣華服從馬車上下來,身後的孩子們也都是華貴衣衫,懷裡的小丫頭,手裡玩的是碧綠簪子和金色步搖,看到這一幕,村民更是覺得,他們和大山娘之間的鴻溝越來越深了。
「慧娘,這丫頭在外頭興奮了大半天不睡覺,趕緊抱進去哄睡吧。」程彎彎一到家就開始吩咐孩子們,「大山,你去把水稻種子翻一翻,二狗你今兒在家就幫著一起下地整田,咱家的田太多了,光靠你大哥一個人也難。三牛,院子裡的柴記得劈了,四蛋,你也別看書了,教教三毛怎麼餵後院子那些牲口……」
孩子們進屋換了粗布衣衫,出來就開始幹活。
程彎彎也換上輕便的衣服,捲起袖子,在院子裡牆角邊上刨土,她是在撒花種,總覺得院子裡的花還是少了一些。
這麼一來,村里人那種距離感瞬間就消失了。
大山娘還是那個大山娘嘛,捲起袖子幹活,跟他們這些人也沒啥兩樣。
剛忙碌著,春雨就下來了。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每一滴雨都是莊稼禾苗來之不易的養分,一場雨下來,整好的水田蓄積了水,到時候直接插秧就可以了。
不過現在距離插秧還早,要等稻種發芽,然後育苗,長到差不多二十公分左右,再種到水田裡去。
有十個長工幫忙,家裡的水田很快就耕完了。
這天一大早,家門口來人了,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門口,下來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婆子。
這婆子程彎彎認識,是河口縣出名的王媒婆,應該是曹家請來的人。
按照這個時代的風俗,先是媒人和媒人對接,然後再向主家轉達對方的意思。
程彎彎將媒人迎進來之後,再讓四蛋去將村裡的趙媒婆請過來商議婚事細節,這方面,她啥都不懂,一切交給媒婆比較放心。
趙媒婆雖然一直是給村里莊戶人家保媒拉縴,但對於富貴人家的成婚禮儀也知道一些,兩人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