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的主幹道上,極其熱鬧。
最引人矚目的,就是虞夫子和那位美嬌娘。
虞夫子今年四十出頭,留著鬍鬚,看起來年紀算是有點大。
但是這個美嬌娘,目測二十多歲,身邊一兒一女,兒子大約十歲,女兒大概只有五六歲,抱著虞夫子的大腿喊爹爹,兩個孩子哭的傷心極了。
村里人都驚呆了。
「天哪,虞夫子的婆娘竟然這麼年輕,頂天二十八歲!」
「說婆娘太粗俗了,應該叫虞夫人,長得好看,通身氣派,這是大戶人家的貴婦人吧。」
「這兩個娃兒粉雕玉琢,像是年畫裡的福娃娃。」
「……」
被村里人圍觀,虞夫子覺得極其尷尬。
他連忙將妻子推開,咳了咳道:「注意影響,大庭廣眾之下,不要拉拉扯扯……」
美嬌娘哭哭啼啼:「那就到你的住處了再拉拉扯扯,走,帶我和孩子們去你住的屋子裡去。」
虞夫子沖眾人拱拱手,一手拉著妻子,一手牽著孩子,迅速消失在了這條路上。
眾人都在歡慶團聚。
只有賀霄形單影隻站在雪堆邊上。
「師父。」趙四蛋笑嘻嘻走過來,「師父家人知道你厲害,不會出事,所以才沒有來找你,你不要傷心呀。」
周邊一些婦人也跟著寬慰。
「是呀,賀師父是高手,誰出事你都不會出事。」
「你家裡人知道你過得好,自然也就不會在這裡等著了。」
「賀師父,不然還是給你介紹個媳婦兒吧,家人不惦記,也有媳婦孩子惦記……」
賀霄在村裡的名字是肖賀,因為叫肖師父聽起來像是小師父,里正覺得大不敬,因此大家都喊一聲賀師父。
賀師父過了年就二十七了,還是孑然一身,村中一些喜歡保媒拉縴的婦人自然蠢蠢欲動。
「我娘家有個侄女,花一樣的年齡,配你剛剛好。」
「咱們村也有個丫頭很不錯,十八歲,幹活的一把好手,賀師父你也見過……」
賀霄的腦袋頓時大了:「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
他轉身,落荒而逃。
程彎彎忍不住失笑,村里人就是這樣,永遠有耗不盡的熱情。
她走到路邊上,溫聲開口道:「大家幫忙都辛苦了,我讓人煮了薑湯,大家喝完薑湯再走吧。」
村里人和村外人,都在寒風中勞作了一整天,不喝點薑湯很容易生病。
她家裡的幾口大鍋都在熬煮薑湯,很濃的老薑味道,一碗喝下去,渾身舒泰。
這時候天色已經很黑沉了,那些幫忙通路的人喝完薑湯就散了,只有沈家人還在院子裡。
沈縣令手裡捧著一個碗,站在屋檐下,他不敢正眼去看,只敢用餘光去看程彎彎忙碌的身影。
他堅持留到現在還沒走,一是為官者的職責所在,二是想親眼看到穗孺人好不好。
「爹,上呀!」沈正努了努嘴,「你十天半個月都不來一次,來了還拿喬彆扭上了,就你這鬼樣子,啥時候能讓趙嬸子喜歡上呀,趕緊過去!」
沈正伸手一推。
沈縣令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在門上。
程彎彎正在收拾碗,嚇了一跳,忙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無妨。」沈縣令站直了身體,「咳,我在這裡是等趙里正,他、他說有要事要稟報。」
這話一出說來,沈縣令就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
正事什麼時候都能說,和穗孺人單獨說話的機會,卻只有這一次。
他正想改口解釋一下。
里正就匆匆走來了:「大人,還好您沒走,這事兒草民得趕緊跟大人說清楚。」
村里人多嘴雜,煤炭的事情容易被傳成各種版本,私自採煤的事,不能讓縣令大人從別人嘴裡聽說,必須得他來稟報,虞夫子說,這叫負荊請罪,亦是坦白從寬,會從輕發落。
程彎彎點頭:「進去炕上說吧。」
她抬步去了趙四蛋的房間,這張炕就是給男人坐的。
沈縣令和里正坐在炕上,她則坐在旁邊椅子上,燒炕之後整個屋子裡都暖和,坐椅子上也不覺得冷。
「咱們村也是差點就凍死人了。」里正開口說著大河村的情況,「不過大年初一那天,後頭的矮山突然燒起來了,我和大山娘去山上走了一圈,看到了好多黑石頭,虞夫子和賀師父說,這黑石頭叫烏金石,民間叫煤炭,可以燃燒。」
他取出一個原煤放在桌子上。
沈縣令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每三年都會去一趟京城述職,自然是見過這玩意兒。
他有些怔愣:「這東西,不是北方才有嗎,大河村怎麼也有?」
「所以說,這是老天爺保佑我們大河村呀!」里正感嘆一聲,「大河村福澤連綿,老天垂憐,所以送來了煤炭,因為這東西,家家戶戶能取暖,所以熬過來了這個苦寒的冬天。大人,草民深知烏金石乃朝廷的東西,民間不得私自開採……但草民還是善做主張開採了許多,所有的罪責,草民一個人來承擔,還請大人不要追究其他村民的責任!」
里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趙里正,請起來!」沈縣令親自將他扶了起來,「若不是趙里正深明大義,大河村定會有人凍死凍傷,在人命面前,煤炭不值一提。煤炭是朝廷用來煉鐵等,能晝夜不停燃燒,在大河村發現此物,此乃大河村的福氣!這件事,我要儘快稟報給知府大人!趙里正就等著受賞吧!」
里正錯愕:「大河村私自開採煤炭之事,不追究了嗎?」
「物盡其用,救人性命,這是善事,為何要追究?」沈縣令開口,「在本官看來,人情大於法理,趙里正,你沒有錯,反倒是立了大功!」
他正了正衣冠,「本官得趕緊回去寫摺子,明天一早就去湖州稟報此事!」
他說完就出去了,步履匆匆。
程彎彎本來想把蜂窩煤機的事情順道給說了,但仔細想想,沈縣令也不懂這些,還不如等具體開採的時候,再和開採煤炭的專業技術人員聊一聊。
她將沈縣令送出去。
夜色漆黑,寒風凜冽。
「爹,這就急著走嗎?」沈正滿臉不解,「太晚了,留下來睡一夜吧。」
他在這裡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他爹和袁師爺在他床上擠一擠,他過去和阿福擠一擠,老爹留下來住一夜,明天早上還能和趙嬸子培養一下感情……
「不了,必須回去。」沈縣令雖然沉穩有餘,但同樣也是風風光光的性子,他裹上披風,「馬上就子時了,回去也不早了,天亮之前寫好摺子,天一亮就得去湖州……小正,你留下吧,袁師爺,上馬,走了!」
袁師爺的嘴角扯了扯。
他們家大人就是太把公事當回事了,明天再處理會怎樣呢,住一夜會怎樣呢?
看樣子,大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娶到穗孺人為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