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盛的團圓飯擺上桌。
趙大山早就備好了竹子,在院子裡放了爆竹,就可以正式開餐了。
二十五個人,在三張桌子邊上圍著坐下來,男人們一桌,孩子們一桌,其他人湊一桌。
一共十二道菜,整隻白切雞,整隻烤鴨,東坡肉,獅子頭,糖醋排骨,筒子骨燉蘿蔔……男人這桌還放了一壺香醇桂花酒……色香味俱全,可謂是豐盛到了極點,堪比京城大戶人家的酒宴了。
陳二妞坐在一群孩子中間,手腳侷促的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她來大河有一段時間了,住在外婆家裡,天天和外婆家的人一起吃,吃的比他們陳家好多了,但是來了大舅媽家裡,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
這麼多菜,全是肉菜,她都不敢下筷子。
「二妞姐,這個獅子頭可好吃了。」春花夾了一個丸子放到她碗底,「大嫂的廚藝越來越厲害了,真香。」
「還有這個白切雞也好吃。」夏花扯下來一個雞腿,放在陳二妞碗裡,「二妞姐,趕緊吃,不然等會沒你份兒了。」
那邊冬花埋頭吭哧吭哧狂往嘴巴里塞食物,獅子頭吃了三個,白切雞撕下來一小半放自己碗底,四五口就幹掉了,還有那烤鴨,本來是該切片來吃,春花正要切下來分給大家,冬花就已經扯下來了一隻鴨腿,滿嘴油光的啃起來。
孫氏坐在旁邊一桌,氣的腦門都快炸裂了。
一桌這麼多菜,每個人吃飽了都不可能吃完,這個死丫頭是餓死鬼投胎嗎?
但大過年的,又不能罵孩子,她只能將生氣轉化為食慾,大口大口吃肉喝湯,連幹了三碗才罷休。
孫氏放下筷子,抹嘴道:「娘,我決定了,讓冬花也跟著孔繡娘學繡花。」
一聽這話,孔繡娘一個激靈。
雖然她沒跟冬花坐在一張桌子上,但也能看到冬花的吃相,這丫頭太虎了,不適合這種精細活兒。
孔繡娘還沒想好怎麼推拒,趙老太太就一摔筷子道:「大過年的,我也不想給你沒臉,你非得往我身前來湊。冬花那樣兒,你瞧她像是能做針線活兒的人嗎?」
「我這不是……想給冬花謀個出路麼?」孫氏委委屈屈的道,「秋花也跟著夏花在學針線了,就咱們冬花還沒著落,我這個當娘的能不著急嗎?」
以前村裡的丫頭們都是幫家裡幹活,到年齡了就嫁出去,沒啥好著急的。
但現在,許多姑娘都有了出路,一些在大嫂家裡幹活,一些學繡花,日後還可以去幫曹家養蠶織布……當別人家的丫頭都會賺錢了時,再看看自己家的小閨女,怎麼看都不順眼。
冬花蹬蹬蹬跑過來:「我才不要學繡花,我不喜歡!」
「你這孩子,咋一點都不懂事!」孫氏揚起手就要打。
趙老太太瞪眼道:「平時不教訓,大過年的打給誰看,把你的手放下去!」
孫氏只得收回了手。
程彎彎溫聲開口:「冬花,告訴大伯娘,你喜歡做什麼?」
冬花嘴巴上還有油,咧開嘴笑道:「我喜歡吃東西,啥好東西我都喜歡吃。」
程彎彎:「……」
這就是標準的吃貨,和孫氏一脈相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老趙家的所有孩子,她確實最不喜歡冬花。
但冬花也才八歲而已,除了貪吃,有些不講禮貌之外,其他的,貌似也在容忍之中。
程彎彎溫聲開口道:「既然你喜歡吃,那就好好研究吃這個行當,當你把吃研究透徹之後,未必不是一種本事。」
「跟大伯娘一樣開酒樓嗎?」冬花歪著頭,「可是開酒樓要好多好多錢,我哪有這麼多錢?」
文氏沒忍住道:「你們大伯娘最開始也是賣冰粉起步,一碗冰粉兩文錢,才慢慢的掙下了如今的家業,飯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一開始就想著開酒樓,那可能一輩子都辦不成。」
孫氏拉住程彎彎的袖子:「大嫂,你的意思是,咱們冬花真的能在吃食這個行業闖出頭嗎?」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程彎彎將自己的袖子扯出來,「不管做任何事,都需要認真和細心,肯學習肯鑽研,最最關鍵的是,不能要有一顆堅韌不輕言放棄的心,冬花,你有嗎?」
冬花抓了抓腦袋,大伯娘講話好複雜,她聽不懂。
她將話題轉到別處:「大伯娘,我會做野菜雜糧餅子,一個餅子兩文錢賣出去,應該會有人買吧,我要賣多少個餅子,才能買得起酒樓?」
程彎彎頭疼。
這孩子是跟酒樓較上勁了嗎。
「行了你,嘰嘰歪歪個沒完。」趙老太太沒好氣的說道,「雜糧餅子誰都會做,別人憑啥買你的,一邊玩去,別吵著大人吃飯。」
冬花被春花趕緊牽走了。
孩子們吃完出去玩了,女人們坐在桌邊說家長里短,男人那一桌喝起來了。
趙老頭子頭一回過了個富足年,喝高了,說話都開始含糊:「……要是我們家老大沒死,這頓飯才叫真正的團年飯……嗚嗚嗚,老大你咋就這麼死了,你死的好慘吶……」
趙大山的眼圈頓時就紅了,他是長子,也是對親爹印象最深的孩子,他連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人都死了,還提起來幹啥子。」趙老太太冷聲道,「大過年的,說點開心的事情,比如說,孩子們的婚事,二狗的婚事完了之後,就是三牛和大旺,春花也得相看了……」
趙大旺臉一紅,低頭默默吃飯。
趙三牛不贊同的搖頭:「程表哥今年十八了,都還沒娶妻,我急啥子。」
程昭莫名嗆住,咳了咳道:「還是賀師父比較急,今年二十六了,尚未婚配。」
賀霄:「……」
他這輩子都沒打算娶妻生子。
趙老太太的熱情他是見識過的,他招架不住,乾脆喝光杯子裡的桂花酒,往桌子上一倒,裝醉。
程彎彎忍不住失笑。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催婚都讓人恐懼啊。
夜色越來越深,團年飯在所有人的意猶未盡中結束了,喝醉了的回去休息,沒喝酒的女人則圍坐在炕上說閒話守歲。
大河村管守歲叫「熬年」,家中屋子都亮著燈火,熬到子時迎來新年,就會驅散邪瘟病疫,來年家人會健康安寧,家中也會四面來財。
這是程彎彎來大河村過的第一個新年,這一年過後,她就三十四歲了。
她在現代是孤女,長大後每年都是獨自一人迎接新年,但是現在,很多人陪著她。
雖然來到了陌生的時代,但是,她幸運地擁有了家人,這應該是老天給她的一種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