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連綿不止。
到了臘月二十三這一天,還在下雪。
程彎彎宣布今年的工作就到這裡為止,明年正月初七再開工,所有人到肥皂工坊集合,發這個月的工錢,好讓大家過個富足年。
不管是肥皂工坊的工人,還是負責挖塘的「流民」,都統一過來結算工錢。
發工資的時候,永遠是最開心的時刻,氣氛一直很熱絡。
「唉喲,我們家也算是終於有餘錢了。」
「早幾天就想去城裡買肉了,這雪見天的下,到底啥時候是個頭。」
「家裡油鹽都沒了,不管了,去城裡走一趟吧,總得辦些年貨回來,比去年過年還要寒酸。」 ❄
「那我們大傢伙一起去,互相扶一把,一邊走一邊聊,總能走到城裡去。」
「……」
村里不少人約著一起去打年貨。
明兒就是小年了,按規矩也得吃點好的,家裡的孩子苦了一年,怎麼著都該多買點肉回來。
二三十個婦人約好了,背著背簍,還沒走出村口呢,就傳來了驚慌失措的聲音。
「不好了,我家房子塌了。」
「哎,我滴老天爺啊,我家房子也被雪壓塌了。」
「天這麼冷,這是不給我們留活路啊!」
「……」
新大河村人站在雪地里,哭天搶地。
他們的茅草屋是臨時蓋起來的,不算結實牢固,屋頂落了雪,來不及掃雪,就整個被壓塌了。
好在是茅草屋,倒了也不會壓死人,只是唯一的住處沒了,這些人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心,在這一刻,又亂了。
里正匆匆趕來主持大局:「雪太大了,茅草屋肯定撐不了多久,所有住茅草屋的人,都搬出來!」
朱老婆子家裡也是茅草屋,雖然沒有塌,但瞧著實在是危險,她老人家二話不說,就讓孩子們將家裡的雞蛋全都搬上牛車,行李被褥也全都帶出來了,還帶上了灶上的兩口大鍋。
「里正,你說咋安排,我們就咋辦。」
朱老婆子一副聽從命令的模樣。
那些屋子倒了的流民,也漸漸安靜下來,走過去將茅草推開,把屋子裡的一些行李收拾出來,站在雪地上集合。
「曹家的養蠶織布工坊,已經建成了,一共三排房子,三十間屋子,還有一個三進的大院子。」里正緩聲開口道,「那院子是曹小姐的私宅,任何人不許擅闖。那些做工的屋子,可以暫時住著,三家人擠一個屋子,先度過這個難關再說。」
曹家的工坊,那可是青磚瓦房,比土坯房子都闊氣,這些住慣了茅草屋的人們,自然是點頭不迭。
「誰家有比較值錢的東西,都可以放到我家中,或者大山娘家裡。」里正繼續開口,「大河村向來都是一個整體,遇到任何事,都必須團結,誰要是敢趁亂生事偷東西,就別怪我將誰趕出大河村了,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所有人齊齊應下來。
那些準備去城裡置辦年貨的婦人將自己的事兒暫時擱置,忙過來幫著一起收拾住處,誰家需要幫忙,她們就搭一把手,一群人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
里正鬆了一口氣,他無比慶幸,曹家在大河村蓋了房子,要不然,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給這麼多人安排住處。
不過,用了曹家的房子,必須要跟曹家知會一聲。
不能因為曹老爺寬大,就自作主張霸占人家的屋子,這世上,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里正決定去一趟河口縣,正好也可以帶點年貨回來。
他順道去了程彎彎家中:「大山娘,你需要辦啥子年貨不,我正好要去河口鎮,一路給你帶回來。」
程彎彎搖頭,她家裡什麼都有,就算沒有也能從商城裡買,不需要專門去城裡。
她有些擔憂的道:「里正叔,您年紀大了,摔一跤可不是開玩笑,還是讓鐵柱爹去一趟吧。」
「那個二愣子,悶葫蘆一個,看到了曹老爺話都說不清楚,平白讓人笑話。」里正貶低了一番自己的兒子,「既然你沒啥要帶的,那我就先走了。」
「里正爺,我跟您一道走。」程昭突然出聲,「明天過小年,我該回程家了。」
程彎彎突然心生不舍,她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領子,開口道:「路上小心些,過完年再來。」
因為下雪不好走,她也沒準備什麼東西給程昭帶回去,一個包袱里,裝了些換洗的衣服,再有三四本書,過年時可以抽空看看,複習一下。
程昭拎著包袱,跟著里正往外走。
一起回去的還有阿福,他得趕緊回去伺候少爺。
「程表哥!」趙四蛋站在屋檐下喊了一聲,「你的好多書都還在我家裡,你過年完一定要記得來呀。」
阿福回頭道:「放心吧,我們家少爺初三就會來,程小哥肯定不會比初三更晚。」
要不是要處理流民之事,少爺怕是早就來大河村了。
里正和程昭阿福,三人互相扶著走到了主道上,前面一段路有村里人掃雪,沒那麼滑,走了一會兒,雪越來越深,越來越不好走,不過好在都是新雪,只是難走,並不打滑。
三人在前面走,後頭跟著三四十個婦人。
這群婦人是要去城裡置辦年貨。
「程童生這次回了程家村,你們說程老太太還會讓他再來嗎?」
「啊這……那個老太太胡攪蠻纏,肯定不會答應大孫子再來我們大河村吧。」
「程老太太真的太蠢了,閨女成了九品孺人,不好好哄著捧著就算了,竟然還把關係給鬧崩了,真不知道她腦子咋想的。」
「還不是仗著有個寶貝大孫子,程童生考上了肯定當大官,或許在程家人看來,有實權的官兒比九品孺人強多了吧。」
「哎,我好像聽到了啥聲音,你們聽到了嗎?」
三四十個婦人頓時安靜下來。
「吱吱——吱——」
不知道是什麼聲音,聲音從小變大,慢慢的越來越大。
「天哪!」王嬸子驚叫一聲,「里正叔!程昭!阿福!快跑啊!」
一條主道,兩側都是山,前面三人正好走在了兩座山最窄的中間,大山上方的山坡,正是迎風面,累積了七八天的雪,突然裂開一道口子,積雪不受控制滑下來,轟隆隆,成片往下壓。
王嬸子一開口,那積雪滑落的速度更快。
里正三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雪給掩埋了。
程彎彎坐在火炕上,正在練字,她現在每天練字一個時辰,修身養性,慢慢的一手字也能見人了。
突然,窗外響起尖利的聲音,她手一抖,一幅字寫壞了。
「大伯娘,不好了!」春花滿臉驚惶的衝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山上的雪全掉下來,把里正爺程表哥還有阿福給埋了……」
程彎彎猛地站起身。
竟然發生了雪崩!
她穿上鞋子就往外走,看到里正老伴哭天搶地的往主道上沖。
「大山,快把人拉回來!」程彎彎深吸一口氣,「通知巡邏隊所有人集合待命,以及,所有人不許大聲說話!」
有時候,一陣風吹過,或者聲音過大,外部的壓力一旦超過積雪內部的凝聚力,就會發生雪崩。
而被雪掩埋的人,若是半個小時內救不出來,生還的希望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