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彎彎和趙老太太迅速趕回大河村。
一到村子裡,放下七七八八各種東西,她就直奔里正家。
里正家裡正熱鬧著,里正坐在灶房門口抽旱菸,這天氣越來越冷,不幹活的時候,會有冷氣從腳底板直往上冒,凍的整個人有些哆嗦,坐在灶房門口,能烤火,身體舒服一些。
看到程彎彎過來,他趕緊起身:「大山娘,這是出啥事了?」
以前大山娘來找他,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今兒卻面色嚴肅,應該是發生了大事。
里正老伴端了一張矮凳子,在灶膛邊上放下給程彎彎坐著。
程彎彎坐下來後,將進城所見所聞都講了一遍。
里正的面色頓時嚴肅起來:「我老爹還活著的時候,大河村就有流民造訪過,一百多個流民像土匪一樣進村子,掃蕩了所有人家的糧食,那天晚上村里死了六七十人……要不是那場變故,我們大河村的人會更多……過去的事就不提了,總之,對我來說,流民和土匪就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搶糧食而來,以前一百多個流民就要人命,這次好幾百人,必須得做好防範。」
程彎彎點頭:「不管里正叔做什麼決定,我都配合。」
里正站起身來:「先召集村子裡一些老傢伙們來集合開會,大家商量個章程出來,然後實施下去。」
村裡的老傢伙,就是一些六七十歲以上的莊稼漢,再有各個姓氏的族長,加起來有二十多人。
因為都是村莊人,見識水平有限,於是里正派趙鐵柱去將虞夫子和賀霄也請了過來,一個是典型的讀書人,一個是教村里人練武的師父,各有所長,能想到許多他們想不到的事。
程彎彎的身份不一般,村裡的核心會議,她當然也要參與。
一大群人在里正家的堂屋裡坐下來,里正老伴端了兩個火盆進來,然後悄悄退出去。
里正第一個發言:「只要是今日進城的人,應該就聽說了流民之事,流民成災,總有一天會流竄到我們大河村來。如今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有餘糧,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了,隔三差五還能在大山娘家裡買點豬油渣回去打牙祭,這麼好的日子,要是被流民搶走了,甘心嗎?」
「今天叫大家過來,就是商量個應對流民的章程出來。」里正頓了頓繼續道,「不管什麼法子,只要能阻止流民進村,都可以提出來。」
朱老婆子顫聲開口:「其實吧,各家各戶湊一點糧食出來給流民也行……」
「朱婆婆,你這個想法不行。」一個老人家厲聲道,「村子裡的人幫朱家,因為大家是同村,能幫一把是一把。而且是多數人幫少數,各家各戶出那麼一點點就行了。剛剛里正不是說了嗎,流民多達上千百人,把我們村的那些糧食全部拿出來都不夠。」
朱老婆子嘆了口氣。
她曾經餓過肚子,曾經淋過雨,也想給別人撐一把傘。
但是她清楚,自己沒有這個能力,於是也只能想想作罷。
程彎彎拍了拍朱老婆子的手臂,看向眾人開口道:「大河村有兩條主路進出口,以及無數山路小路,大路派專人把守,沿著村子設一圈路障,堵死所有小路,防止流民偷偷潛進來。」
趙二爺子開口:「咱村裡的河水漲起來了,說不定會有流民製作竹筏游過來,河面上也得安排人。」
徐族長說道:「要號召家家戶戶多挖幾個地窖,把糧食分開藏起來,萬一……我是說萬一流民入侵,也還能有一條退路。」
王族長道:「巡邏隊還是太鬆散了一些,必須加強巡邏,一天十二個時辰不能停。」
賀霄緩聲道:「設路障的事交給我,每日清晨我帶著練武之人去準備,大約三天能完工。此外,巡邏隊所有人每日加練半個時辰……」
虞夫子頓了頓說道:「其實朱老婆婆說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道理,那些餓到了極致的流民,除了將他們攔在村莊之外,是不是也該給一條活路?」
程彎彎看向他:「虞夫子的意思是……以工代賑?」
虞夫子有些訝異,沒想到一個村中婦人竟然都知道以工代賑,不過隨即想想也正常,畢竟是聖上親封的穗孺人,學識方面定然比其他人強許多,不然也不可能發現再生稻。
「以工代賑大部分都是紙上談兵,紙上說起來特別容易,但事實操作起來很難,最關鍵的難點在於,沒有多餘的糧食。」程彎彎有條不紊的說道,「有事情給這些流民做,但是沒有對應的酬勞給出去,那以工代賑還有什麼意義?再一個,這些流民是夏天就出現了的,在南方流竄了三四個月,在生死邊緣掙扎了這麼長的時間,或許、已經發生過易子而食的事件……誰都不知道這些到底是弱民還是惡民,如果對惡民以工代賑,後果不可料。」
這話,讓虞夫子沉默了。
剛出現的流民,大多還保存著基本的良知和道德底線。
但這一批的流民實在是流竄太久了,能在沒有糧食的情況下活好幾個月,沒點本事肯定不行。
惡民堪比土匪,讓土匪進村子裡來做工,無異於引狼入室。
想到這裡,虞夫子苦笑了一下。
他曾心繫天下,也曾先憂而後樂,最後,卻心灰意冷退出廟堂之上。
他都落到這個地步了,怎麼就還為朝廷思量著怎麼安置流民呢?
這些流民,與他何干?
天下興亡,又與他何干?
程彎彎哪知他竟然想了這麼多,轉頭看向眾人道:「目前還不知流民會不會來大河村,也不知流民是善是惡,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大家,善心很可貴,但是對惡人釋放善心,會害死全村人。我的意思是,在深入了解這些流民之前,全村人必須克制善意,保持冷漠,不可私下與任何流民接觸。」
雖然她挖塘需要人,提煉粗甘油也需要人……但她不敢放鬆警惕,一定要確定這些流民無害之後,才敢選擇性的讓一些流民為她所用。
而且,也必須讓全村人都提高警惕,流民之災,不可重演。
「大山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朱老婆子感慨萬千,「我不能因為自己一時心軟,就害了大家。」
里正開口道:「賀師父,設路障之事就交給你了,麻煩虞夫子寫一張告示,將流民之事通告全村。王族長,讓巡邏隊的所有隊長來我這裡一趟,巡邏的事需要重新安排一下。」
里正這邊緊鑼密鼓的忙開了,村子裡的人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除了提高警惕,不與陌生外來人接觸外,村裡的作息和往常並無二樣,畢竟,不能因為還沒發生的事就影響自己如今的生活。
次日,村門口來了一輛馬車,是曹家的馬車。
馬車後還跟著許多輛騾車,車子上全是小樹苗,都是小桑樹,這種樹適合冬天種下去,來年春天就能發芽長葉,到了夏天枝葉繁茂,正好可以養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