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縣令猛地站起身。
昨天風采大賽上,他一直想找機會和穗孺人說話,但一直沒機會。
他還想著,這幾天抽空去一趟大河村,表面上是去看兒子,實際上,是去和穗孺人說說話。
他真的太忙了,心裡一直想著讓穗孺人看到他的一片真心,可是一直沒時間。
他這種言語和行動不一致的人,穗孺人看不上他也正常。
沈縣令自我菲薄了一番,回房換了一身青色顯年輕的衣衫,然後走到了待客的偏廳。
「見過縣令大人。」
程彎彎站起身行禮。
沈縣令有些侷促的道:「以後穗孺人不必再行禮,坐,趕緊坐。」
兩人坐下來,各自端起茶喝著。
程彎彎喝了一口潤潤唇,直入正題道:「我聽說湖州被流民圍城了?」
「半個月前就開始有流民入城,知府大人在城裡設了粥棚,一日兩餐,暫時將流民安撫下來,誰能想到,昨天突然出現幾千流民造訪,這麼多人要是進城,定出大亂子,於是知府大人將城門關了,只在城外設粥棚,縮減到了一天一頓。」沈縣令嘆了一口氣,「流民越來越多,再等幾日,湖州的糧食就撐不住了,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程彎彎也跟著嘆氣。
以農為本的朝代,只要收成出現問題,那些底層的人就會大批量大批量的餓死凍死……
她緩聲道:「湖州之中,平安縣上交的稅糧最多,沈大人有沒有想過,那些流民會流竄到我們這兒來。」
沈縣令點頭:「知府大人已經下了命令,若是有流民前來,在城外設粥棚即可,萬萬不能引流民入城,平安縣糧倉還有不少糧食,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吧,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貧苦百姓死在城外。」
程彎彎抿了抿唇開口:「官府有衙役值守,流民不敢生亂,但如果流民到了村莊,村民怕是會受無妄之災。敢問縣令大人,若是流民闖入大河村,惡意生事,大河村里正是否有權限處置這些流民?」
湖州是今年全國糧食最多的地方,湖州之中,平安縣最出眾,而平安縣之中,大河村就是糧倉。
那些流民極有可能跑到大河村來搶糧食。
不是她惡意揣測,而是一個人被餓到瀕臨死亡之時,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一群人處於絕境,那殺傷力更加不可小覷。
縣城有圍牆保護,流民進不去,但村莊除了兩條主路之外,還有無數條小道,就算沒有小道,那些無路可退的流民也會在深山密林之中硬生生辟出一條活命的路。
一旦大河村被流民入侵,就再也沒有安寧日子。
程彎彎自詡不是什麼自私自利的人,來這個時代之後,也一直在儘自己所能幫助大家一起致富。
但現在,她不敢貿然去幫流民,因為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穗孺人不必憂心。」沈縣令安撫道,「驛站那邊統計過,今年從南方而來的流民大約三四千人,路上凍死餓死了六七百,另有一千多去了別處,來湖州的流民大約是兩千人,這些人再在湖州各地分散,流竄來平安縣的流民預計是四五百人左右,不會出大亂子。另外,知府大人已經寫了摺子給朝廷,請求朝廷放糧救災……」
程彎彎點頭。
四五百人,就是差不多半個大河村的人,只要管理得當,應該不會給一個縣帶來太大的動盪。
而且看樣子,沈縣令早有準備,想必,事態不會那麼糟糕。
正事談完了,程彎彎起身告辭。
「等會。」沈縣令抓了抓耳朵,「縣衙廚房正在準備中飯,穗孺人不如留下來,用個餐再走?」
他剛剛說公事時,有條有理,侃侃而談。
這會兒一涉及到自己的私心,他的手腳頓時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程彎彎也有些頭禿。
上回她都說的那麼清楚了,這位縣令大人怎麼就還沒死心呢。
她笑了笑道:「老夫人若是在,我定然陪著吃一頓飯,她老人家不在,我就不多留了。」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聽得明白。
沈縣令滿臉失落,整張臉都耷拉下去,他悶悶開口:「那能不能麻煩穗孺人給小正帶點東西過去。」
這點小事,程彎彎自然不會拒絕。
沈縣令趕緊去準備東西,不一會兒,就拿了兩個大包袱過來:「這個包袱是小正的冬衣,這個包袱里是我去湖州買回來的一些院試策論題型,小正和程昭都有……」
程彎彎將東西接過來:「沈大人,那我就先告辭了。」
她轉身離開縣衙。
沈縣令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頭疼。
袁師爺將這一幕深深看在眼底,走過去,開口道:「咱們平安縣最近來了一個有錢的商人,聽說是為了肥皂生意而來,別的商人是來預定肥皂,而這位高掌柜,據他身邊的小廝說,是為了肥皂方子而來,穗孺人家建了工坊,怎麼可能會賣方子?」
沈縣令的眉頭皺起來:「小小一個商人,竟然覬覦九品孺人的生意方子?」
「這高家可不是一般人。」袁師爺壓低聲音,「高家出了一位五品大官,整個高家雞犬升天,這高掌柜是高家的旁支,借著主家的名頭到處耀武揚威……穗孺人只是一介九品,在五品大官面前,確實算不得什麼。若是大人幫穗孺人解決了此等大事,穗孺人心存感念,一定會和大人……」
「可笑!」沈縣令一拍桌子,「一個旁支做生意的掌柜,高大人怕是都不認識,也敢借著高大人的名頭來我平安縣生事!袁師爺,你速速安排人去查查看這位高掌柜來平安縣的這幾日,有沒有欺男霸女,若是真有此事,立馬將人抓來受審!」
袁師爺連忙阻止:「大人,這事兒咱們不急,再等一會子。」
沈縣令不解:「為何要等?」
「要等這高掌柜氣勢洶洶去找穗孺人,要等這高掌柜仗勢欺人,要等穗孺人沒有還手之力絕望之時,大人再如天神般降臨。」袁師爺如說書一般,「穗孺人一家被高掌柜逼到沒有退路,正要拿出肥皂方子之時,大人突然出現,才會有那種英雄救美的效果,穗孺人才會念念不忘……」
「若真如此,我與那些強搶民女之流又有何區別?」沈縣令緩聲道,「算計來的喜歡和念念不忘,最是卑鄙,也不長久,再者,我也不願意她落入沒有退路的境地……袁師爺,別愣著了,安排人去查姓高的那個掌柜!」
袁師爺張了張唇,還想說什麼,最後化成一個字:「是!」